娄玄览收拾好现场便将人抱回到室内了。
期间还叫来了秋莳,娄玄览假意问了问秋延年近来身体的异样,装作一副不知友人为何又睡过去了的样子。
秋莳见到大公子的样子,果然又是睡过去了,今日端药过去的时候,便担心秋延年喝了药要午睡,想到娄玄览在也就没有亲自提醒。
便说秋延年近来总是这般。要娄玄览不要太在意。
随后打来了热水和擦身子用的巾交给娄玄览便下去了。
那个大夫人送来的药,其实打从他第一次闻见到秋延年室内不断的药味便开始注意了,到今日他心里的布计才总算敲定:庸熠和他说这个是娘胎里带来的体弱,虽无办法根治,但是要调养的好,也能如同常人一般走跳,但是第一次寻到秋延年时,这人一副即刻便要香消玉殒的样子实在是不对劲。
他也闻了药汤,里面确实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寻出汤药的毛病呢?
近日秋延年动不动便爱困,浑身酸软无力的。这至少表面上看和自己是一点关系都无的,大夫人同秋延年是有利益冲突的,而自己在表面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图秋延年什么呢?美貌么,可秋延年美而不自知,不可能想到这一层;家世么?谁都知道秋延年今后不可能成为世子继承秋家。
看看长子和次子的名字便会晓得的:
秋延年,又取了个字叫做遐龄的,朴实直白,两个都是希望这个孩子寿数长一些,求他平安。
再看看二公子,秋治冲,取了个字叫作书同。
在以前“治”和“冲”都是常用的,通常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是秋家家主不可能只是随意取的,娄玄览根据名中的“治”和字中的“书同”猜测这是取了太宗《重幸武功》“垂衣天下治,端拱车书同。”这个典。
这个“冲”字根据前一个典,猜测七八分是从“噫帝冲德,与天为徒。”里面拿出来的。全都是寄望孩子能够有领导之能为,显然是寄望这个孩子以后能够成长成新一代的秋家掌舵人。
名字便高下立判,再看一看秋延年自己的居所,连下人们住的耳房都不会建成朝北的样子,偏生他这秋家嫡长子便要住?
反观大夫人,虽然秋延年的生母已逝,白子身份更是上不了台面,已然构不成威胁,但是自古后母得势有哪个会放过从前的嫡长的?
没有任何一项变化能够指向他。
无论汤药是真心或假意,都不重要。
娄玄览心里百转千回,思量了好些东西。
秋延年终于在日薄西山时苏醒了。
醒来的时候胸口仿佛被人挖去了什么似的,被压得喘不过气。
那是一种沉郁的悲伤,睁开双眼,看着昏暗的室内,神情恹恹。努力回忆究竟是什么梦境让自己这般委屈沉痛。
可是想不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半点梦的痕迹都无了……可到底是什么呢?
秋延年捂着自己的胸口,疑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睛因为盈满了泪水通透明亮,反而有了不符合他如今年岁的委屈天真。
“怎会露出如孩童一般纯然困顿的神情?”娄玄览心中讶异,“还没彻底从眠药里脱出罢……”
感到粗糙的大手抹着自己的脸颊。
秋延年才知晓自己落泪了。
羞人得很,可是……泪水停不下来。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悲伤,不像是受到了外界的刺激做出了反应,而像是空洞的没有内容的悲伤,仿佛控制这种悲伤的某一处关窍坏掉了一样。
这样的感受是年幼时,梦到母亲去世。
初醒来的时候根本不记得梦里是怎样的情景,仿佛被人挖去了所有内腑,泪水一直流,直到把枕巾浸shi,显然是承受不住哭醒的,必然是哭喊了什么,母亲坐到他的床前,母亲替他擦掉羞人的泪水,他才记起梦里的内容。
他那一天都在想若是没有了母亲,自己究竟会怎样,浑浑噩噩,什么也吃不下。功课也做得不好,被母亲罚了。
夜里也要不顾母亲可能的苛责,悄悄地溜进母亲的房里,偷偷拉出母亲的手,自己小小的耳朵贴在母亲的手上,小手环着母亲嶙峋的手腕,感受着微弱但是却是存在着的搏动,才肯放心。
就这样跪在母亲床前,感受着她脉搏跳动的频率,那样空洞的感觉才被消减了一些。
母亲醒了,看见自己在床头跪着,第一反应是自己又不听话偷跑进来了。
她骂自己软弱,怎么这样不听话,怎么也长不成一个坚强的孩子。
“我梦到阿娘走了,再也不要我了……”小小的秋延年抱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泪水又涌了出来,shi了母亲一手。
可怜他主动要求抱一抱,在母亲怀里撒娇,寻求慰藉的勇气都没有。
只有那一次母亲没有因为他哭了,把他赶出去。
也没有硬生生掰开他的手,不让他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