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莳是秋延年院子里唯一一个留得长久的侍女。
她寡言少语,身材敦实,做事情手脚利落,又生得眉目扁平,没有什么姿色,秋逸景当初挑人的时候独独把她从一众梳头丫鬟里面调了出来,吩咐了管家和别的家仆一起送到秋延年的院子里。
秋逸景不愧是主持秋家几十年的人,看人的眼光极准,仅仅进来这后院两三个月,除去第一天来就被吓昏厥的扫洒婆子,被秋延年遣退的,自己主动离职的,加起来竟然有数十余人,最后只有秋莳留了下来。
秋延年纨绔之名在外,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被调过来之前,还有几个姐妹私下猜测秋延年的相貌、品性,但多半还是听了市井上的传言,根据一些不知所云的杂话编织出了一个性情恶劣相貌丑陋的世家纨绔子弟的形象,言语里对秋莳的遭遇竟是多了三分怜悯。
秋莳自己当然也同样好奇,但是她从来不会主动去加入这些非议主子的谈论。
大公子从前不在本家,原来的大夫人过世后才搬来住,因为来得很仓促,什么东西都是临时凑合着。他们这些仆人也是东苑拉一个西苑拉一个的,凑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尴尬。
尤其是一些本来想仆从主贵的人,见到着清冷的院落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人人都知道秋家废了立嫡长的规矩,下一代秋家家主只会是二公子秋治冲。哪个不是耍了小心眼想要离开。
估计多半料到了这些人的心里,大公子多半放任自流,胆子大的假意抱病请辞,大公子皆爽快答应,大夫人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帮他安排这些人的去向。
秋莳和大公子先前没有怎么相处,更谈不上有什么主仆之情。
只是单纯的想多看他几眼,无关男女之情。
心里想着如果这是一个难伺候的主,自己再请辞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待就是两年。
大公子院落寂寥冷清,也没有什么人情琐事,反倒轻松。
大公子许多事情也不要她帮忙,平日里自己只要帮忙转交膳食和扫洒。活少轻松,除了没什么上升的渠道外,做丫鬟的羡慕都羡慕不来。
对了,其实还是能近身的。
那日他大约是要去见什么人,解着自己因为胡乱穿插而打结的头发,手里的头发仿佛翻花绳似的。
入鬓的秀眉蹙起,似是发愁,秋莳才大了胆子问大公子是否要帮忙。
此后她便可借着这个由头靠近大公子,去触碰那如同上好丝绸一般的月色长发。
她从前是伺候夫人小姐的,自认没有见过这般顺条油亮且厚实的头发。
有个词叫做“青丝如瀑”放到这里应该叫做“雪丝如瀑”。
她动作很轻柔的,手艺也很好,老夫人都夸过她。梳男子的样式对她来说是很容易的,但是只要她的手碰到大公子的耳朵或者其他皮肤什么的,大公子白白的面皮便会微微泛红,煞是好看。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手生疏了,后来才发现不是。
此刻便是如此了,大公子的友人今日要来拜访,秋莳早早地便准备好了衣衫,等大公子换好衣裳便帮他绾头发。
大公子生得极好,这是很少人知晓的事实。
她一个下人,没有多少见识,自小长在秋家,只知晓秋家一门风雅,没有长得差的……大公子便是其中翘楚。
但是因为疾病缠身,总是一脸病容,秋莳不晓得什么叫做魏晋之美的,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健康,下人们的嘴里这叫“短命相”。
近来这种病容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瘦削,但是,清冷的面皮开始有了不易被人觉察的绯色——更好看了,眉眼里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大公子必然是不自知的,但是这种东西她应当是见过的,但是一时间竟然说不出。
“兴许是大夫人新寻的的方子有效。”大夫人一向很关照大公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总是予取予求,也帮着寻了很多调理身子的药方,平日里大公子喝的药汤都是大夫人准备的。
此刻她端了汤药,正准备给大公子端过去,却见到大公子那俊朗的友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公子。”她行了个礼。
娄玄览点了点头,看到那碗黑黢黢的汤药,看着就不是什么爽口的东西,这个东西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问到:“好友又病了么?”
“回公子,这是公子的补药。”
“这药我替你端过去,你先下去休息罢。”
秋莳虽然心头有些怪怪的,但是娄玄览毕竟是主子友人,关系那样好……自己不好拒绝,只能将药碗递了过去,自己回房了——她今日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娄玄览接过托盘闻了闻,嗅到了些熟悉但滋补的几味药,单单是这嗅得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吃得起到……
想到这里娄玄览皱了皱眉,这些世家公子似乎非常喜欢没事就饮这些东西,有病无病都爱捣腾点这,不勤加锻炼,真把这种东西当作保命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