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早晨,天光清朗,万里无云。徐白岩穿着运动装,踩着跑鞋,正在遛狗。不,是被狗溜。
??他养了条德牧,工作犬种,身形健壮,体质健康。自从养了狗子,徐白岩的活动量蹭蹭地往上涨。此刻他颈间薄汗,肌rou隐约,加上他手里牵着的狗子跑得欢快,带着德牧天生的威风凛凛,此情此景,十分吸引女性的目光。
??但住宅区的早晨,本也没什么人,因此并未出现任何惊鸿一瞥或大胆搭讪之景。徐白岩扯着狗子停下来,心里想着这狗还是得好好训练。他牵着狗子慢慢往自己居住的房子走回去,一路上砖石路旁青草散发出宜人清香。突然,徐白岩上衣兜里的电话响了。
??他随手接起来,事务所的助理告诉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禄川集团的老板,他事务所的大客户之一,与他有着私交并被视为半个长辈的一个人,盛金,昨日夜里突发脑溢血,此时已经去世了。
??徐白岩放下电话,呆呆站立了一分钟,随后若无其事地把狗子送回了公寓。盛先生去世了,他情感上还来不及难过,感概与疑惑因此占据了上风。感慨的是,好好的一个人,正值壮年,说撒手就撒了手,留下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一家人,这可怎么办。疑惑的是,宣读盛先生的遗产,这和自己有半点关系吗?为什么作为遗嘱公证人的律师会要求自己此刻前往?
??他与盛金确实有过私交,但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的合作由于某种原因结束得并不愉快。刚好自己升级成为了律所的合伙人,盛家具体的业务就顺理成章地交给了下属的律师,而他本人就不会再像往常那样频繁地与盛先生见面了,顶多会在年节时相互寒暄。因此,他完全不明白,宣读盛先生的遗嘱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律师们说话办事向来是有谱的,他们既然叫了,自己就最好还是去一趟。徐白岩换上黑衣黑鞋,驱车出了小区,往上城区盛家的住宅开去。
??车程不过二十余分。徐白岩穿过初夏青翠欲滴的花园,来到盛公馆的门前。盛先生是创业的第二代,这间公馆是他的父亲建成的,后来留给了他。管家为徐白岩推开沉重的门,脸色凝重地请他进去。徐白岩踏过门厅,走进客厅,环视一眼,几个小时的功夫,人就都来齐了。
??左侧沙发上坐着的,是盛先生的前妻姚素莹,和她的女儿盛如衿。盛如衿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只是姚女士放不下过去的恩怨,二十年之前便与盛先生离婚,带着女儿远渡重洋前往美国,经年未回,直到此刻盛先生去世。
??右侧沙发上坐着的,是盛先生与第二任妻子沈菲罗所生的两个儿子,盛如峰、盛如理。这二位神色戒备,姿态紧张,坐在一起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二位少爷此前一直在外开疆扩土,显然也是紧急回家。
??沈菲罗此刻正站在壁炉前,凝视着壁炉上方,被Jing心裱挂起来的,他们一家人的照片。
房间角落里,正偷偷垂泪的是小女儿盛和晨。她是私生女,上个月刚满十八周岁。盛先生一走,这个家不可能再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清楚这一点,此刻几乎不敢发出一点哭音。
??两位公证人律师本来站在客厅墙边,神情凝重,片语不发,只因与徐白岩比较熟识,因此遥遥点了个头,就算打了个招呼。在剩下的人里,甚至没人抬起头跟他说一句话。大家心里都太忙太焦灼。
管家为徐白岩端上一杯热茶,徐白岩接过茶盅,捧在手里,低头抿了一口。就在这一低头的功夫里,他又瞟见了一个熟人。
那是盛林栖。总算看见了。
在这满屋子的或剑拔弩张,或满不情愿,或惶恐不安中,她是最纯粹的悲伤。
徐白岩之所以在低头喝茶的功夫里才瞟见盛林栖,是因为她穿着一身黑靠在角落,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简直像个将死之人的影子。
盛林栖不是这家的主人,她是盛先生买回家的奴隶,生死都攥在盛先生手里。然而这二十年里,盛先生待她犹如儿女,不跟自己儿子妻子说的商业机密,他会尽数告诉盛林栖并与其商量。
盛先生与妻子儿女的关系并不好,因此,盛林栖也不招他们的待见,更别提她和沈菲罗之间互相过招,招招见血的过往。徐白岩不禁沉思,盛金去世之后,盛林栖要怎么办呢?沈菲罗不会介意直接处死她,她有这个权利,更有这个意愿。
把她留给盛和晨吗?盛和晨的确刚刚成年,法律上满足拥有她的条件,但继母兄姐如狼似豺,深拥众多机密,在企业内也不乏威望的盛林栖只会是他们的眼中钉rou中刺。年幼怯弱的盛和晨真的会为盛林栖出头吗?并不见得吧。。。
留给姚素莹与盛如衿更是不可能。盛林栖恨她们。盛林栖认为她们伤盛金最深,恨不得与其鱼死网破。
盛林栖跟着盛金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她是真的没给自己考虑过后路。盛家这一屋子人,带上集团里的各色人等,只要盛金需要,她就半点不怕地往死里得罪。高处不胜寒,她简直像一头盛金养来防身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