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盛林栖刚才求人的这一车话来看,她显然认为徐白岩是第一种朋友,她对他没有任何过高的期望;可在徐白岩看来,盛林栖对他来讲陌生吗?一点也不。他还是能从她每一个微小的颤振中读到她真实的想法,这本书有了新的一章,但依旧是原来他曾熟读的那本书,有一条清晰的脉络连贯始终。
略加思忖之后,徐白岩说,“我可以带你回去,但有一个要求。”
低头对着盛林栖专注倾听的脸庞,徐白岩口气坚定,眼神中却透露着怜悯,“你要在现在,在大家面前,把盛先生的项圈摘掉。”
这要求对盛林栖来说锥心刺骨。这个项圈陪伴她二十年了,它象征着盛先生的保护、关爱、拥有,它在无数个深夜让她觉得安全,也激励她度过了数不清的黑暗时刻。主人和她,对于未来,本有一个包含希冀的预想,但在昨日深夜,这一切都随着主人离去了。
再也没有书房的彻夜长谈,再也看不见主人落在自己身上赞赏的目光,再也没有他温暖的话语和可靠的坚定的手。她为之付出前半生的那个人已溘然长逝,她感到自己内心只剩一片疼痛的空洞。
而现在,她将不得不被另一个人所拥有。盛林栖抬头凝望徐白岩的表情,面对他那虚假伪善的怜悯目光,突然感到一阵直窜头颅的愤怒。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让我摘掉主人的项圈?他是什么人,竟敢来掺和我们俩的事情?
徐白岩看她的目光就能读出她脑子里想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一个盒子,让你把盛先生的项圈珍藏起来。你可以把它放在你的床头,就靠着你的枕头。但你如果要认我为主,就不能再把它带在身上了,这样对我不公平,不是吗?”
可以私藏这条项圈的允诺缓解了愤怒的刺痛,但她还是感到一阵汹涌而来的巨大悲伤。即使她不想承认,徐白岩也的确是对的,天下没有一个主人能容忍自己的奴隶带着旧主的项圈。只不过,摘下项圈的自己,到底还拥有什么呢?她将在这个世界上赤条条地来回晃荡,像一个无人在乎,无人相亲的幽魂。
徐白岩突然解下了自己的领带。随后,他轻轻地蹲下来,动作柔和就像生怕惊扰近在咫尺的狼群。他的语气中充满理解与同情,“我可以先把这个给你,当作一个暂时的象征,正式的项圈也会尽快给你安排。”
“二十年,已经很足够了,盛先生的恩情你已经还完了。我知道你一直讨厌这个房子,是时候离开了。”
他的语调稳重而镇定,蹲下的姿态显得十分友好,十分关怀,在盛先生与盛和晨之外,他是第一个会蹲下来和跪地的自己说话的人。再加上,他的话是那么的有道理,盛林栖没法不软弱下来,听从他的安排。
于是徐白岩把自己的领带在盛林栖脖子上绕了三圈,又系上一个死节,之后轻声提醒,“盛先生的项圈,你自己来摘。”
盛林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客厅,厅里坐着一个瘦弱无力的小姑娘,和一群与她互相怨怼,面色漠然,夹杂厌恶的人们。徐白岩说得对,她一直讨厌这座房子,太大,太庄重,有太多冰冷冷的古董,住着一群随时计划着伤害盛先生和自己的人。
不管徐白岩住在哪里,肯定都会比这个地方好。
她终于动手了,右手慢慢地解开三个搭扣,项圈就稳稳地落在了另一只手里。她大口喘着气,茫然诧异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就这样?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内,她的上一段人生就结束了?
“很好。”徐白岩出声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这里,“如果受到邀请,我会带你回来参加盛先生的追悼会。现在,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