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上灭了几盏灯,显得有些昏暗。
佟雨刚跑窗口缴完费,此时刚有空在长椅上坐一会儿,不禁有些疲倦地撑着头小憩。
透亮的准备室里,医生护士还在围着男人忙活。纱布一圈圈缠上去,偶尔有小护士端着沾了血污的棉签纱布出来,还总要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佟雨一圈。
佟雨:
小年轻想象力还挺丰富。
等男人被送回病房安稳地挂上点滴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佟雨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还要上班,只能去护士站留了电话,拜托值班护士多注意注意他,自己则是出了医院直接打车去公司。
前一晚的混乱落在脸上便成了憔悴,佟雨无奈之下只能托关系好的同事帮忙带一套套装,才不至于穿着睡衣睡裤上岗。
浑浑噩噩地摸了一上午鱼,中午吃饭前佟雨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病人醒了。
她看看时间,干脆直接去公司楼下的食堂打包两份便宜大碗的白米粥,拎在手里直奔医院。
路上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管的有点多,像个烂好人。
似乎成年人的防备在见到那个男人被压在地上肆意施虐时就轰然倒塌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亲属之类的,最好是能来接管一下。她一个朝九晚五的社畜实在分不出Jing力来照料一个生病的盲人。
出人意料地,一想到男人双目失明,还被自己撞破了两次难堪的场景,佟雨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
没等她细想这种奇怪的情绪从何而来,医院就到了。
佟雨顺着饭点时医院的送饭大军往住院部走,电梯内一位抱着巨大保温桶的大娘还有些责备地盯着她的白米粥看,直给她看得心底发毛。
佟雨:总感觉人生突然奇妙起来了呢。
刚怀着复杂的心情出了电梯,佟雨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走廊长椅上静坐的男人。
人来人往间,他闭着眼睛仰起脸,似乎在倾听医院里热闹的浮世百态,显得格外寂寞。
佟雨愣了愣,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男人听到声音侧过了头,脸上露出不确定的迟疑,酒窝也浅了下去。
他睁开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对着佟雨的方向,第一次连贯地说:是佟小姐吗?
佟雨被他的眼睛吸引一瞬,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急忙开口回答:是我。
男人脸上那点忐忑褪了下去,取代而之的是温和的微笑:谢谢您。
他唇边那颗酒窝深深凹陷,佟雨被电了一下,可耻地脸红起来。她不自在地想要抬起手挠挠头,突然意识到手上还有两碗粥,顿时像找到救星似的转移了话题:没什么你吃午饭了吗?我带了粥来。
男人抿唇,微笑也随之消失。他颇为难堪地垂下眼睫:抱歉,我似乎让佟小姐破费许多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佟雨工资不低,而且她也算是骨干成员,一年到头真拿到手里的分红与奖金绝对称得上丰厚,再加上她孑然一身没什么家人,自己花销也不大,那些钱她还真没太当回事。
但是佟雨还是选择保护这个刚经历过Yin暗与丑恶的男人,因此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口:我手头比较宽松,不着急的。
男人怔了一下。
佟雨以为自己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不禁为自己的情商感到捉急。她面无表情地把话接下去,希望以此能掩盖话题:对了,你记不记得家人朋友联系方式什么的,用不用打个电话?
男人把脸转了回去,酒窝彻底从苍白的脸上消失了。
佟雨也不由自主慌乱起来,现代社畜做久了,早就退化得不适合超出职场范围的交际情景。她默默地咽咽口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低落气息的男人身上飘。
大脑长时间得不到休息,此时已经叫嚣着要罢工。佟雨强迫自己冷静,从头到尾把自己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企图找到补救办法。
焦躁缓慢腾起,烧灼着心脏。
[真没用啊]
[真是个讨厌的人]
[佟雨?听说人不太好,说话很难听]
无数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佟雨把神经质抽动的右手食指紧紧缩进掌心。
言语织成的浪chao铺天盖地,将她深深掩埋。
佟雨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老板。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黑色的巨浪瞬间静止,起伏的波浪噗噗噗化成一个个透明的泡沫轻盈地升到半空,又在阳光的照耀下纷纷破裂,剩下了一个茫然的佟雨。
啊?
男人低着头,小声说:我有一个老板。
佟雨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他微微颤抖着,声音低不可闻:老板因为六千块把我卖了。
【哥,黄铸明才欠六千块就把他卖了抵债,他,他这万一有病呢】
佟雨隐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