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有山贼!
守住马车!保护公主!
层峦叠嶂的山野间,日影西斜,将近黄昏。
黑压压一条冗长的骑兵队伍如同蜿蜒的黑河穿过山谷,队伍中间簇拥护卫最多的马车内,宁熙公主燕妗听到外面动乱的嘈杂声,放下手中的春宫画册,起身想要挑起车帘,一探究竟。
两旁的侍女却猛地将她一把拉回座位,一左一右,用力钳住她手臂:殿下莫要乱动,奴婢会保护殿下的安危。
保护?算了吧,这一路上她跟重刑犯似的,身边无一亲信,连出恭都里三层外三层被密不透风的人墙围着,生怕她逃跑。
就这么被押送回大魏国帝京,等待她的命运,或许还不如被山贼劫了去。
燕妗苦笑一声,却也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只能重新端起春宫画册翻看。
一回帝京,她就要与六大门阀之一的尉家世子尉君昕成婚,这婚姻来得仓促,帝京派来接她的嬷嬷便拿些yIn秽画册给她,要她学习男女之事,似乎唯恐她在床榻上过于无知,得不到那尉世子的欢欣。
嬷嬷说榻上交欢乃是人间极乐,可她这几日在马车里把那春宫画册翻了个遍,没看出哪里极乐,只觉得两个小人儿身体交缠的动作一个比一个滑稽可笑,四肢绵软,毫无美感,还不如她见过的健壮野马交配的样子赏心悦目。
燕妗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尉世子是个怎样的人物,是美是丑,会怎样待她。
宁熙公主燕妗,皇三女,生于帝京。
十岁那年,母妃为生皇子小产而亡,临死前特求皇上恩准宁熙公主返回她的娘家,关外漠北草原。
皇上在伤怀中点了头。
不仅点了头,还为了庇护她,破格封她做王,草原上的沐阳王。
这王只是虚名,出了关,到了她外公乌曼单于的帐下,没人当一回事。
终日跟草原上的儿郎们飞鹰走狗,骑马射箭,燕妗忘了帝京。
九年过去,燕妗已然年方十九,仍尚未婚嫁,真正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没料到的是,这年夏末,帝京陡生变故,父皇驾崩,大魏国内乱。
腥风血雨,尘埃落定后,太子党和皇叔党死的死,逃的逃,平定叛乱的武将贺兰询扶植年幼的皇五子登基,挟天子而令诸侯。
而她,原本对于大魏王朝可有可无的皇三女宁熙公主,随着战乱后皇室的凋敝,也成为了不可或缺的政治工具,被贺兰询派来的浩荡铁骑亲自从关外迎送回京。
与其说迎送,不如说押运,押她回来跟帝京的门阀世子联姻,帮助贺兰询巩固他的统治。
外公是草原上的王,却无法违抗强大宗主国的诏令,只能目送燕妗被带走。
这一路上,虽然对自己的命运充满担忧,可燕妗从没打算逃跑,她会乖乖听话,否则获罪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耳边不断传来外面短兵相接的声响,一番混战,过了一刻钟的光景,终于逐渐没了动静。
马车重新启动,燕妗秀眉微蹙,又翻了一页画册。
少顷,天色更暗了些,山野被暮色笼罩。
护卫队在林间安营扎寨,准备过夜。
侍从拥着燕妗进了营帐,正要用晚膳,忽地哗啦一声,篷布被猛地从外面掀开。
五个高大的铁甲武将一个跟着一个钻了进来,山一般排开,一语未落,中间的窦将军先大手一挥,一颗刚割下来的新鲜人头就骨碌碌滚到燕妗面前的案几上。
人头顶编成辫子的长发甩进菜汤,汤汁飞溅到死人睁大凝固的眼珠里。
啊
燕妗浑身一颤,做出害怕的样子,起身退避,睁大眼睛,低头看清那死人的脸,眼里的惊吓瞬间凝固住,瞳孔颤抖起来。
那死人她认得,是二表哥栾提身边的近卫。
一武将冷笑一声:公主瞧瞧,刚才伏击我们的哪里是山贼,分明是乌曼单于抗旨不遵,命人假扮山贼,意图夺走公主。
燕妗心头一凛,自是清楚,外公不会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不会这样派人来救她许是冲动莽撞的二表哥擅自做的决定。
燕妗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头颅,脑海里浮现出素日疼爱她的哥哥们的模样,手指攥紧,秀眉蹙起。
面前的武将们扬起脖子瞪视她:殿下,栾提胆敢袭击皇军,您说,该如何处置?
燕妗怯生生道:乌曼单于对大魏忠心耿耿,我二表哥
公主怎么说话的?
那些武将们哄笑起来,像看戏一般看着她,围观她弱小无助可怜的模样,他们似乎觉得十分得趣。
他们表面上还叫她公主,其实不过把她当成笼中的囚鸟,谁都能捏在手中玩弄。
燕妗在衣角上绞着手指,磕磕绊绊地开口:本宫本宫觉得栾提应该是受愚人鼓动,一时糊涂,他只是担心本宫的安危,绝对没有没有忤逆圣上的意思,恳请各位将军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