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栏乱挣。旁边的助产士都很惊讶地问这是头胎还是二胎,夸她真的好能忍啊,别的女孩头回生产都特别闹腾。
明明是夸她的,陈安致咬紧了牙。
归念浑浑噩噩地回不过劲来,捏着他的手轻轻蹭了蹭:“这好像是我头回打麻醉。医学真的好有用啊,本来那么疼,打上以后就好多了,跟灵魂出窍了似的,我能听到声音,也能看到你,就是反应速度跟不上了。”
“然后我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到两个很高很帅的天使,一黑一白,黑白无常似的,呼扇着大翅膀把我带到上帝那儿去了。”
“上帝是个矮矮胖胖的老大爷,他请我吃饺子,醋碟里放了点辣椒。我说我不吃辣椒,我老公不让我吃,回头肯定骂我,他说没事吃吧吃吧,你都生完了。”
梦得还挺中西合璧,旁边换ye的护士都没憋住,笑得一抽一抽的。
“我说我不想回去了,生孩子太疼了,回去肯定疼死。上帝劝我说,回去吧,回去吧,你有老公有娃有车有房有钱,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赶紧回去吧。我一想是啊,我都成人生赢家了,然后我就醒了。”
她声音飘得厉害,一句一个调,今天确实疼得狠了,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的。说完,半天没见陈安致吭声,归念撑出一个笑来,摸摸他的脸。
“陈老师,你怎么哭了?”
陈安致声音哑得厉害:“你不要说这个。”
什么上帝,什么灵魂出窍黑白无常的。听不得。
归念疼得哼哼,还怕他难过,得给他转移注意力,成心说点有意思的逗他:“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医院了,我要告诉裴瑗她们也别来,他们虚假宣传……宣传视频里演得可好,什么孕妇生的时候,医生护士麻醉师助产士都围在你旁边,鼓励你,夸奖你,‘哎呀刘妈妈好棒,没事不疼的,我们都在,你别怕,加油加油’……”
她软腔软调学了两句,一瘪嘴:“都是骗人的,我生的时候就没人这么夸我。”
全身都疼,她都不忘打小报告来。
陈安致贴贴她额头:“我夸你了,我一直夸。”
“你怎么夸的?”
于是黏糊糊的情话便开始了。
护士换完ye,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归念一点包袱都没了,说了好多,可他越来越寡言,说半天,他回一句,再细看,噢,眼圈又红了。
“陈老师,你跟我说点什么吧,我没力气了,我就想听你说话。”
陈安致喉结滚了滚,从满脑子的难过里筛出几句能给她听的。
“打了无痛以后,你说话都是迷迷糊糊的,你在背诗,什么床~前~明~月~光~,所~思~在~故~乡,东一句西一句……还有字母歌拼音歌,几个大夫就笑着给你纠正。”
胎教大半年,内容涵盖古今中外,肚子里的小宝学会多少不知道,归念却背得滚瓜烂熟了。
“后来又背到高尔基的海燕——什么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海燕像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
他学了几句,稍微抑扬顿挫的腔调。归念笑了两声,又立马哼哼起来,疼的。
陈安致便不说了,绕到后边的话题:“宝宝被洗干净,抱过来,居然是睁着眼睛的,眼睛很小,但是哭声很好听。”
“护士让我签了一张出生证明,是草单,大概半张A4纸那么大,我签了字。拍下来了,天亮给你看。”
这辈子签得最慎重的字,手都抓不稳笔,亏他练了这么多年的字,横平竖直都没做到。
归念又委屈了一波:“我都没看见,你都没让我签……”
“以后都你签,户口证、疫苗证、上学证明、家长签字,以后都你来签。”
归念破涕为笑:“好。”
天还没亮,看孩子要麻烦护士,不方便,她撑着那么一口劲跟陈安致说了会儿话,声音渐渐飘了。
“睡吧,改天我听你说。”
“你亲亲我。”
陈安致低头去亲,嘴唇上被她自己咬破了,舍不得碰,就亲额头。
“你再抱抱我。”
她哪哪都疼,陈安致不敢碰,隔着被子轻轻贴了贴她,一个浅浅的拥抱。
实在是太累,一合眼就睡着了,安安静静的。以前她闹的时候总想她乖一点,现在安安静静的,又想,还是闹腾一点好。
百感交集,各种情绪堵在喉咙里,陈安致蹭了下眼睛。
念念有多怕疼,他是最清楚知道的。
从待产开始,十一个小时,挨了一刀。
宫缩仪是个折线图,护士见他看得认真,解释了两句,说宫压指数几乎等同于疼痛指数,示数100就是所谓的分娩十级疼痛。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帮她,就抓着她的手,盯着那个表看。那个表有很久的时间都是爆表的,升到最高处,一条水平线,隔十几秒才会降下来一点,多疼他也不知道。
看到孩子,刚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是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