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关系近,亲戚托朋友,靠一层一层的关系网找合适的大夫。
其中最短的只有两个月,最长的是李简的恩师朱大夫。
陈安致记性好,见过的每一位医生他都记得,于李简,却是最抵触的。大概是因为这个人曾在Stanford辅修过行为动机和犯罪心理干预课程,说话总是异常尖刻,喜欢戳穿患者藏得最深的心事,一针见血,让人难堪。
上一次陈安致带归念去他那里,还是四年前了。那时他和归念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她的焦虑症又犯起来。
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最开始只是缠他缠得要命,不想回学校,恨不得一天24小时跟他黏在一起。很快地,她开始抵触朋友,抵触社交,有情饮水饱的样子。渐渐变得一刻也离不了他,一个上午看不到他,就会满脑子胡思乱想,胸口憋闷,有窒息感。
可截止到那时,一切还算是在正轨上。
直到次年年初,她从日历上看到他为裴颖忌日勾出的那个小圆圈,一下子崩溃了。
那年裴颖的忌日,陈安致最终没去,带着归念去医院做心理CT,几个情绪指标全是高危预警。口服的药量增加了一倍,仍会彻夜失眠。
焦虑症总会伴随一些类似于自虐的伤害,像归妈妈,是把自己关在十几年前就备好的婴儿房里,反复去回忆自己的过错,反复折磨自己;而归念会跑去陈家老宅,坐在他以前的画室里,在几百幅旧画里挨个去找裴颖存在过的影子。
陈安致把画室锁了,也没多大用。她对这个人的执念太深,甚至会把头发烫成裴颖生前的样子,去看裴颖没生病时的照片,从网上搜她十几年前的芭蕾舞演出视频,学她的台风和走手。
Jing神疾病往往不是单一的病,是一个恶性循环,焦虑,恐惧,失眠,遇事想极端,换药或加大药量后又会导致头疼和谵妄反应,反过来影响身体,叠加在一起,几乎到了让她崩溃的地步。
李简收治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一个人独处,却拒绝交流拒绝沟通,陈安致要哄要劝都没办法,她会像小时候一样捂着耳朵尖叫,反倒是在陌生人面前可以很快地冷静下来,像局外人一样若无其事地描述自己出现的幻觉。
那时李简已经注册美国的NGH临床催眠师,给念念催眠后,做的是焦虑源头分析,溯回到归念童年里印象最深刻的几件事。最初导致她焦虑的原因,无非是妈妈的病、父亲的失责、大人们争吵、长期冷暴力,还有她自己对焦虑症的恐慌、同龄孩子的疏远……
每一样都挺糟,但回头再看,也没糟到让她一蹶不振的地步。
“幼时导致她焦虑的几个原因,都已经随着她长大一点点脱敏,有了应对的能力。唯独差你这里。”
陈安致记得李简这句话。
“她的个人价值观是朝你偏移的。她努力学画画练书法,是为了你夸她;她从中学起就穿衣打扮成熟,是为了去配你的年纪;她不看小说,不看动漫,看那么多成年人的心理解析,是因为想与你有共同话题,想明白你在想什么。”
“她与父亲关系冷淡,她反对父母复婚,是因为她认定父亲当初抛弃了母亲,抛开了家庭责任,认定你这样对妻子不离不弃的男人才适合做伴侣,你这样的婚姻观念才是正确的;她不喜欢同龄的男孩子,是因为他们没有你成熟;她在外边胡闹,只在你这里懂事,是怕你不喜欢。”
“她跟随你的兴趣爱好,模仿你的言行举止,完完全全地为你而活。你爱得少一分,哪怕皱一下眉,都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否定了,恐惧被抛弃。”
“所以你才是她的焦虑症迟迟不好的原因。”
年轻的医生微笑:“如果不是了解你为人,我大概要觉得你是真的有意地给自己培养了个童养媳,一养十几年,养出来一个离开你就不能活的废人。”
他观察着陈安致的表情,在对方发火之前,识相地改了口:“Sorry,我失言。”
“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是非常不健康的心理状况。”
“我们寻常说的一个人该独立该自我,爱别人前应该先爱自己,就是这个意思。爱情这种东西,首先应该是一种情感上的自我满足,但念念不是,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你,你喜欢的,她就去学,你不喜欢的,她断舍离。”
彼时陈安致才知道,自己这些年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到底是多恶劣的事。
因着他私心里的几分同情,几分动容,几分对她父母的不忿,还有几分长辈间的人情关系,开始关注她,照顾她。却渐渐地,把归念变成了自己的附属品。
其实他才是最口是心非的人,一边疏远,一边心动,一边暗示自己不可以,一边由着她靠近。
而照顾与喜欢的边界太模糊,念念分不清楚,渐渐地,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她已经没有健全的三观,没有独立的人格,抵触与他无关的所有社交,像攀附着他生长的花,离开他一个小时都会觉得窒息,恐惧被抛弃。
她的感情纯粹且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