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自由的手臂,一把扯掉了眼睛上的布。墨云飘逝,江水横流。天上地下的灿烂星辉汇集成银河,一瞬间将她的视野照得亮如白昼。纱帘上映出他们的影子,船上的客人望着他们起伏的影子,搂着身边红妆翠袖的女子耳鬓相贴,照上船舱的帘子也有一般无二的影子,在那些暗灰色的轮廓里,他们变换着各种姿态,享尽人世间的一切欢乐。
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慢慢拧着腰,细细地磨着。她学得很快,已经知道了怎么让自己苍白的脸廓,涌起一阵一阵的chao红。壁上垂下来一条铁链,锁住了他的一只手腕。她拿起一根细长的藤条,将鲜红的条痕印在他的小腹上,听见他一半含笑地低喘了两声,脸上一窘,一狠心,便用了十分力气抽了一记,又一转腕子,把藤条像一柄剑横在他的喉咙上方:“说吧,你想这么做多久了。”
“自然是,很久很久了……”他浅浅一笑,伸出未被铁链锁住的那只手臂,揽住她汗shi的腰侧,然后慢慢向下移去,抚摸着她痕迹分明,仍然像火一样烧着的tun峰,“我想让你的身上带着我的印记……白日里坐下的时候,都会有一点疼……然后你就会想起我,想起我夜里怎么抱你……”
——想起我的亲吻,我的拥抱,与我肌肤相贴,身体相合……
“你可真会骗。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冰山一样……”
“自然不是,我骨子里是个放浪的人。”他笑着回答,“只是世上许多人,与我同席而坐我尚觉得肮脏,何况做这种事……”
他招供得这样彻底,她反而说不出什么来,抿着唇,撇开脸,就算忍不住想踹他一脚,也还是藏不住笑意。她嘴上说他坏,才嫁给了他几天,就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放浪的人。可是,越是这样,就越觉得,这世上实在没有谁比他更好。
明光闪烁,万家灯火向四面八方缓缓流去。在绵长如水的激情中,她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脸颊倚在他的肩膀上,意识渐渐模糊,放纵着指甲在他玉色的后背上刻划出鲜明的红线,描画着广阔大地上纵横的河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她一道道划下去,指尖下的细线交错纵横,蜿蜒的长河铺展成千里江山的模样,将千万艘明灯荧荧的行船,送往九州四海每一个角落。
“……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去……”她一半睡去,仍然听见了他的回答,他的承诺。她在朦胧的睡梦中心满意足,不由得扬起了微微的浅笑:
一条丝线的尽头,有广袤无垠的大海照着无边星汉,呼啸奔腾的海浪日夜卷上崖岸,冲刷过嶙峋礁石上陈旧模糊的碑文。一条丝线的尽头,有高耸入云的雄山拔地而起,朱红的太阳从峰顶最高处升起,一直升到天空的中央。一条丝线的尽头,有扁舟草笠的渔家,往来于丘陵与湖泊之间,柳岸莺飞,蒙蒙细雨,终日不歇……
第九天的晚上,阮诗在雕镂Jing美,金线银纱的床帐里睁开眼睛,入目是黑漆漆的长夜,只有滴水一滴滴坠进盘子里的声音,清澈而孤寂。等级分明的仆婢们,按照身份的高低,置身于房室内外,随时听候差遣。
阮诗面朝着床帐的里侧,背对着她同床并枕的夫君,整整齐齐地穿着中衣,发髻半挽着,相较白日,也只拆开了一半。她知道夏初也没有睡,和她一样用沉默假装睡去,却睁着眼捱过漫漫长夜。
蜘蛛在黑夜里悄悄地织网。
夏初推开被衾,坐了起来,穿上鞋子,下了床,坐在了铜镜对面。夜色一团漆黑,侍奉的婢女点起灯烛,柔弱的萤火油然亮起,缓缓照出镜中人的轮廓。婢女依次奉上巾帕梳盆,细碎的脚步声不绝于耳。阮诗惘然地伸手到袖中,试图寻觅一场颠倒乱梦里残余的痕迹。可是红绫何等柔软,就算曾经在她的手腕上纠纠缠缠,留下过束缚的红痕,也早该从她的身体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梦终究是梦,他们或许曾经走出了京城,漫游过长河内外,大江南北,可是并没有证人和证物,可以给他们的流亡作证。
已经不必再装睡了。她彻底清醒过来,目光落在镜子上,镜中人刚刚放下了梳子,将满头墨色的长发束起,压在沉重的冠冕中。他接过婢女双手捧来的朝服,对着铜镜,抬起桃花般的眼眸,抖开绛红色的罗衣,仔仔细细地穿在身上。朝服上流金的刺绣,如山上日出,云中行雁,映着他昳丽无比的容颜,日月光华,集于一身。阮诗怔怔地望着镜中光彩熠熠的倒影,油然而生的自惭形秽,几乎令她悲从中来。满打满算,她也只比他小两岁,入仕几乎同时,家世并不相差。可是到了今日,他一步一步从容自若地登上青天,跻身于满朝朱紫中做一个举足轻重的中流砥柱。她在众人的非议里熬了十几年,却不知何时,才能挣到一个上朝的资格。
自惭和悲恨,像无底深渊伸出的千丝万缕的蛛网,缠在她的身上,把她从残存的梦里完全拖了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或许已经无法掩饰的失态,阮诗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苦笑着绕开触痛她的瓦砾:“……我想到这些天压了多少事情,就头疼的不得了。”
夏初没有回应她。他带着她走出京城,许诺她可以去天涯海角,却仍旧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