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黄昏有些燥热。
施穆从考场出来,主干道上全是等着出校的考生,拥挤而吵闹,他站在校门边往外打量,七彩的人群中看不见许夏的人影。
有认识的同学发现了他,走过来和他交流考后感想。施穆默默地听着,偶尔开口,报出自己的答案和做题思路。
又等了一阵,监考人员终于放行,他排着队出了校门,和同学告别,目光在校外的男女老少身上逡巡,一道人影从人chao中钻出来,扬声喊他,施穆。
施穆沉静的表情刹时生动起来。
姐。他迈步朝许夏走去。
有没有等急?他一边问,一边观察她的脸庞。许夏怕热,在太阳下站不一会儿就要出汗。
许夏摇头,算着时间呢。我刚到一会儿。说着,她冲施穆扬了扬手上的钥匙,走了,回家吃饭。
进了家门,许夏一头扎进了厨房,还不忘提醒他:冰箱里放着绿豆沙,你去喝吧,随便给我也盛一碗。
绿豆沙口感细腻,带着微微的甜味,一口入喉,沁人心脾的凉。消了暑气,施穆留在厨房给她帮厨,两个人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说些家常,气氛温馨而和谐。
这样的聊天对施穆来说熟悉又陌生。
去年,许夏辞了公职,孤身去了a市工作,自那以后,两人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准备升学,连打电话的空暇都不多。直到施穆高考,许夏才请了假,回到安城陪他两天。
施穆知道,她已经订了明天下午的返程车票,再过十几个小时,两人就又要分离了。
他不想像现在这样聚少离多,又心知往后的人生必定如此。他不能成为陪许夏共度一生的人,所以分离注定要成为余生的常态。
姐。往拍黄瓜里倒着调料,他鼓足勇气,把自己想了半年的打算说了出来,大学期间我准备住校。
许夏先是一愣,脸上的表情很快舒展开,轻松又自然:住校挺好的。她说着,动作麻溜地炒菜,我之前就想说了,我租的房子离A大太远,不方便你上下学。
嗯。施穆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腹稿里准备好的一二三四五条住校理由一句都没用上,许夏既没劝也没问。是了,她不像他,没生出龌龊的心思,自然不在意大学期间他们能否日日相见即使一年前他们约定好了,要一起住不分开。
施穆的晚餐吃得心不在焉。
许夏夹了一筷拍黄瓜,盐放多了,调味有些重。她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餐桌对面的施穆,黑色碎发下,少年漂亮的凤眼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餐碟,表情冷淡而疏离,和平日如出一辙。但是,他以前是不爱吃香菜的,每次总要把菜里的香菜叶子拨开。
眼睁睁看着施穆把附着香菜叶的鸡丝放进嘴里,许夏拧起眉。是考试状态不理想、施穆心情不好?还是一年不见他改掉了挑食的毛病?
一只盐酥虾落在施穆碗中。
他顺着细长的筷子望过去,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微弯的眼睛里是真挚纯粹的关切之情。
今天的虾做得不错。她的语气风轻云淡。
施穆和许夏之间不像普通姐弟那样亲昵无话不谈,许夏不是个嘴甜会照顾人的,比起谈心交流,更多的时候,施穆从她那里得到的,是无声不起眼的关心。
一如此刻。
施穆低下头,慌忙夹起虾身尝了一口,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盐酥虾果然做得很好吃,外壳酥脆咸香,虾rouQ弹嫩滑。他吃了一个,用公筷给许夏也夹了几只。
小口咀嚼虾rou,许夏吃得脸颊微鼓,如同饱食的猫儿,一脸餍足。
或许自己应该学一下怎么做这道菜,施穆想。
吃了晚饭,许夏回房整理她的工作资料,施穆对着电脑,一科一科地对答案、估分。
不出意料,他的成绩非常理想。
目光从往届A大的录取分数线页面离开,施穆翻开一个棕皮笔记本,本子的前几页被他用来写近期的人生目标,大部分都被黑色墨水划掉了,只有零星几条在纸面彰显着存在感。
考上A大这个目标在第二页,这是一年前许夏去a市工作时他写下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纸张上工整隽秀的笔迹,他还记得自己写下这几个字时的心情。
提起笔,施穆划掉了这个已经实现了的目标。
然后是
手指在纸页上翻动,半年之前,他写下了另一行字眼:告诉她大学准备住校。
钢笔笔尖在纸面上顺滑地移动,施穆划掉了这行字。
台灯冷白的光线打在笔记本洁净白皙的纸面上,衬得纸上书文冰冷又清晰。
怔愣地注视着笔记本,良久,社交软件的提示音突然响了一声,他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睫羽颤动几下,从内心汹涌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发消息的人是他的同桌陶天承。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聚餐,陶天承就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出门唱K撸串。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