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完了就是周末,放假了,高二没那么严格,但阮厌还是六点钟起床了,她不喜欢在家里呆着。
妈妈阮清清听见她起床的动静,推开门,低声问:厌厌,周末也要出门吗?
阮厌停了停,转过头来,有点嘲讽的:你还接客吗?你不接我就不出去。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阮清清脸色不太好看,她眨了眨眼,低着头转移了话题:要不要我给你做点早点?
不用了,有吃的。阮厌说,老规矩,别进我的房间,也别动我的东西。
阮厌随母姓。
原因很简单,她妈是个ji女,她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亲。
这事说起来很难启齿,但也不难,但凡跟阮清清做邻居的,都知道她家里天天有不同的男人进出,流言蜚语多了,阮厌就知道她妈是做这行的。
那时她还小。
七八岁吧,她妈未成年就生了她,那时还是花一样的年纪,清水出芙蓉,浓眉俏眼,每次接客都对阮厌说这是妈妈的朋友,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阮厌一开始信,后来就不信了,她不信妈妈有这么多的朋友,还都是男的。
有一天,她的小学同学突然凑到她面前,指着她说:阮厌,我妈说你妈是个婊子,不让我跟你玩,是不是真的啊?
阮厌被大家伙看着,像被当众扒了衣服。
她不解释,就哭,只是哭,哭到放学都没人了,一个人从后门跑到Cao场上去,只觉得恨死阮清清了。
大人说闲话,小孩子消息灵通,很快大家都不和阮厌玩了。
他们暗地里说她是ji女的女儿,将来也要做ji女的,大人们嫌脏让他们离阮厌远点,远点的意思就是能欺负。
那是阮厌被校园暴力的开始。
起初阮厌还是哭,忍着,后来招数见多了,知道哭没用,就装着毫不在意,也不跟阮清清说。
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被欺负,没朋友,从来如此。
她不在乎了,独来独往,像个看破红尘的大人。
哭?不会,没泪了。
所以天下哪里来的早熟呢,早熟都是被逼出来的。
阮厌出了门。
她家周遭学校还挺多,周末有空的时候会去附近一个中学食堂打零工,一个小时七块钱,管吃,离得也不远,一公里多点,那里也没人认识她,没人说闲话。
不回家还清静,何乐不为?
天还没有完全白,路灯尚未熄灭,空盈地引着蛾子,学生都不上学了,街道就更没多少人,只有环卫工人打扫卫生,街道很安静,路边树上冒出新的芽。
阮厌打了个哈欠,路过那个十字路口,看见地上的血。
她停下来,心里还是难受,拿出纸巾就着水一点点把血迹擦干净了,看着那块地发呆。
她没有梦到它,却疑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谁都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吧。
她只是觉得它不该痛苦地死去。
忙到晚上接近八点,阮厌拿着几十块钱,去超市买了点食材,打算坐公交回家。
今天风很大,刮得树叶哗啦哗啦响。
阮厌站在马路牙子上等公交,瞧见公交来了,正要抬脚,背后倏忽一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栽到公交车轮下落个残疾。
阮厌回头看去,一个男孩子戴着帽子走远了,阮厌只见个背影,有点莫名其妙的预感。等公交的人挺多,还有学生,她不知道是谁推了她,再说人家也许不是故意的。
思及此,到底她没叫住他。
回家时,家里还是只有阮清清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累极了,连阮厌回来也没有说话。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都没有打扫,锅碗瓢盆也没动,想来这个女人怕是一天都没吃东西。
阮厌很讨厌她,可又心疼她,开了锅,做了菜和小粥,端到阮清清房里去:起来吃饭,会死人的。
阮清清叫了声厌厌,半天,撑着起来。
阮厌看见她胸前有乱七八糟的抓痕,有的都破皮了,微微抿了唇,眼神就凉飕飕的:谁给你抓的,不是说以后别找乱七八糟的男人了吗,你们圈子里谁不能接你不知道?
阮清清见她生气,笑了笑:把桌子上的钱收起来,放小抽屉里,你高三的学费够了。
阮厌哽住。
她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掐了腰,皱着眉头提高声音:你不干不行吗?天底下哪里没有活干,你非糟践自己?
阮清清咳嗽一声:脱不了身了。又对着阮厌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分寸。
阮厌摔门就走了。
半天写不出个水解方程式,阮厌心烦意乱把草稿纸划破了,随后把笔一甩,拿了药磕在桌子上:别动。
她扒开阮清清的被子给她上药,把台灯抬高点,语调冷冰冰的:低头,我看看背上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