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安在天将亮时回了城内,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骑着马奔向学堂,路上随手买了俩包子啃。
这贺平安一夜未眠,按理说该是最为困倦之时,可他不仅毫无倦意,还坐在学院门前石凳上背起了诗,背的皆是些不堪入耳的,遑论他还坐在这本该是最明净的学院大门外背,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其中有看乐子的,有瞅他那张脸的,还有仔细听他嘴巴里念的,总之贺二公子就像是清早搅得人神志清醒的一出戏,给这平淡如常的一天添了笔重墨,成了那几日众人嘴里的谈资。
毕竟这位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那日清早是被先生的戒尺给“请”进学堂的。
贺平安一大早犯浑就犯了个彻底,约莫是把心里的躁气散去了不少,被撵进学堂后便安分下来,坐在自己座位上发呆。
齐闻玉今日来得也早,他昨日下学没见着贺平安,便知他又自己跑到别处玩耍去了,也就没有拿着他的东西去他家寻他,而是今早一并带了来。
今早可太热闹了,齐闻玉刚迈出自家门,便听闻这青山学院外有个学生发了癫似的摇头晃脑地yin着臊人的东西,有人认出来那是贺家二公子,各个儿都指指点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贺平安“发癫”也不是一天两天,齐闻玉深知这位贺二公子绝非寻常人,明明从小就表现出不凡的天资,识字作诗习武都比寻常人要早许多,可就是总做些不那么“文”的事,或许早慧之人就是会有些寻常人不理解的癖好,齐闻玉倒觉得无妨,他觉得贺平安比那些只会跟着名师大家做些造作的诗句的人有趣多了。
他人刚到学堂门外,脚还没买进去,便听到先生在里面大声教训着贺平安。齐闻玉快步走进去,低着头一路疾走,走到贺平安身旁一屁股坐了下去,把他的纸笔递给他。
先生被齐闻玉的突然到来打断片刻,待他做好后,先生便又开始了。
“我傅文生教书几十载,竟是、竟是从未见过像你一般,如此、如此顽劣之徒!”
齐闻玉小心抬着眼睛偷看贺平安,只见他托着腮,眼神似是在放空,瞅着窗外出神。
怎么和昨日一样,窗外有什么可看的?
齐闻玉碰了碰贺平安手肘,悄声问,“我说贺二爷,这是唱得哪出戏?”
贺平安有些惆怅似的,用力地长叹了一口气,眉头也拧了起来。
贺平安只是觉得百无聊赖,可谁知傅文生见状,以为是自己说得狠了些,伤了学生的心,那训斥的话语半截又停了下来。
“唉——”贺平安更加难过似的又叹口气。
傅文生这下真不打算说了,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咳,今日就先放过你,若是下回再见你坐在外头说些不成腔调的东西,我就把你逐出学堂!”
贺平安合上了眼,傅文生当他明白了,便不再训他。
齐闻玉见状,转过贺平安肩膀,“平安,你为何长吁短叹的?当真是难过了?”
贺平安摇着头,他歪着头看向齐闻玉,把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来回看了个遍,问道,“你说,为什么他们要囚禁一个哑巴?”
“什么?”齐闻玉一脸疑惑,“他们?囚禁?哑巴?哪出戏里的?好看吗?”
“你听说过郊外那处闹鬼的树林吗?”
“听过,”齐闻玉颇有见地似的,“昨日还有一人被那女鬼害死了,据说死状极为凄惨。”
“你可知,那人因何而死?”
“当然,据说是被女鬼掏走了心脏,挖空了。”齐闻玉说着便双手环胸抱住了自己,“吓人。”
贺平安有些无奈地摇头,“你怎知掏走心脏的是鬼,而不是人?”
齐闻玉一愣,“不会的,那里面哪儿会有人,闹鬼呢。”
“你要去看看吗?”
齐闻玉摇骰盅似的摇着头,“不去,不去不去。”
“你不去看,又如何得知那里面是人是鬼?”
“不去,”齐闻玉缩到桌案一角,“放过我吧,我还小,经不得吓。”
贺平安没忍住捏了一把齐闻玉软乎乎的脸蛋,“你娘生你的时候定是把那蚂蚁大的胆落在了胎里。”
不过,不论齐闻玉跟不跟他一起去,他都不在乎,那处的秘密只他一人知晓也没什么不好的。
到了下学的时间,贺平安又自己溜了,他又一次驾着马出了城,这回他身上比昨日多带了些东西——纸和笔。
驿站的小二老远瞧着昨日的祖宗又来了,二话没说便拿出火把,安分得一个字儿也没多问。
昨夜虽说他没有露面,也没有被抓到,但说不准那里的人不会警觉起来,一旦守卫加强,那么贺平安靠近那宅院的机会便会小一些,甚至会平生出丧命的危险。
为了以防自己出意外,或者万一起冲突的话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觉,因此贺平安将学生服脱下来,反着穿,将内里的黑色穿到外面,又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了起来,瞧着颇有夜间大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