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有商队来,可让他们带一些人来。”王洵对裴蓁蓁道。
并州真可称得上地广人稀,偏偏两人现在缺的正是人口。这些来往各地进行买卖的商队,只要给足了钱,他们什么都能给你带来。而南地洪灾,家破人亡,沦落到自卖己身的人,应当也不少。
但人一多,需要的粮食也就更多。
裴蓁蓁闻言,只道:“我知道了。”
“辛苦夫人了。”王洵握住裴蓁蓁的手,若无裴蓁蓁管这财货民生之事,他不可能这样轻松。
裴蓁蓁白了他一眼,只道:“我又不是为你做这些。”
其实若无他,自己行事也不会那样便利。
王洵早习惯了她嘴上不饶人,但笑不语。
裴蓁蓁看向窗外,夜色氤氲,她突然轻声道:“这一次,应该会有所不同吧。”
“会的。”王洵的声音温柔而沉稳,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笃定。“蓁蓁,一定会的。”
对于并州上下的民众来说, 昭明二年大约都是一段此生不愿再回想的岁月。
开春的一场大雨之后,天上便再没有降下一点甘霖,有些年岁的老农看着地里刚种下的秧苗, 弓腰在地里捧了一把泥土, 面上是压不住的愁色。
裴蓁蓁手下懂水利的人带着青壮开始挖凿沟渠,引镇江支流灌溉田地。
入夏,情况没有半分好转,并州境内的几条河流水位rou眼可见地降低。部分井水干涸, 新挖的水井要比往常深上三尺才能见得清水涌出。
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场大旱, 即将降临。
而这场大旱影响的不止并州,更是整个南魏境内,周遭胡人部落也无一幸免。
引镇江之水后,并州田地里的作物还是顽强生长了起来,一片绿色叫并州百姓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只要有粮食, 就有希望, 他们就能活下去。
裴蓁蓁却知道局势不容乐观, 大旱之后, 还有一场蝗灾。王洵早已上奏洛阳天象有异, 恐有此祸, 也修书告知周围州郡,但这根本阻止不了这场浩劫。
如今,根本没有能根治蝗虫的方法。
入秋的时候,乌压压一片飞蝗遮天蔽日,自南地席卷而来, 所过之地,寸草不生。还未完全成熟的作物眨眼之间便被一扫而空,南魏百姓只能看着光秃秃的田地悲恸哭嚎,那是被逼上末路的呐喊。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一年辛勤劳作,面对苛捐杂税,权贵剥削,都默不吭声地忍耐,得到的不过是那一点勉强足以温饱的粮食,也未曾有过反抗的想法。
可是如今,连活下去这一点微末的要求也被无情的天灾粉碎。
并州之中,蝗虫来时正是夜中,田地上方早已布置了网眼细密的大网,无数百姓举着火把严阵以待,平日养的鸡鸭也都放了出来。
原本颇有信心的民众在看到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飞蝗群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这一刻,他们几乎觉得眼前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灾。
作为刺史的王洵也披着蓑衣站在田地中,他神色沉凝,冷静地安排众人捕蝗灭蝗。
有他在,浮动的人心终于安定下来。
百姓才一天一夜之后,蝗虫终于飞离并州,但田地中的作物,也不过只剩下一小部分。
忙碌了一天一夜的并州百姓望着一年的辛苦成空,有的直接坐在田埂上痛哭出声。王洵看着那一张张黝黑而粗糙的脸和毫不掩饰,最真切的悲伤,默默握紧了拳。
他时常会觉得无力,就算他是王洵,就算他是王七郎,是世人口中的王家麒麟儿,他还是有太多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就算提前知道了一切,还是有太多他无法阻止的事。
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裴蓁蓁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可是王洵却没有转过头,他没有看她,他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现在的眼神。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裴蓁蓁轻声道。
她当然知道,王洵已经尽最大可能去减轻这一场灾难的影响。
裴蓁蓁捧着他的脸看向自己:“王洵,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王洵不知为何,竟有了想落泪的冲动,他缓缓将裴蓁蓁抱入怀中。
前世这时候,他还是洛阳城里鲜衣怒马的世家郎君,虽耳闻蝗虫肆虐,却未亲眼得见惨状。
后来做了王洵,也是在盛安运筹帷幄,从未这样真切地体味过民生多艰。
裴蓁蓁没有再开口,她知道,自己这时也不必多说什么,只要陪着他便好。
这世上,有太多他们做不到的事了。在萧明洲死后,裴蓁蓁才清晰无比地认识到这一点。
悲伤之后,还是要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草原,匈奴大帐之中。
刘邺Yin沉着脸坐在主位,大旱让匈奴的日子也不好过。
“父亲,不如今冬我们发兵去劫掠魏人,如今您已回归匈奴,我们再不必顾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