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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anda家里阿妈也是大陆人,当初逃难随家里来的香港,后来一直没有回去过,所以对这位老人家也感到好奇。她替他倒了一杯水,问道:“先生,你要揾嘅人系边个哇?”
老人家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啊?”
“啊……你要找的人是谁呀?”
“奥,奥……”老人家了然似地低下了头,顿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地笑了一下,“是我爱人。”
“爱人?太太来香港多少年啦?”
老人家苦笑着摇摇头,又慢吞吞地说:“五十九年了。”
Amanda吃了一惊,又问:“没有回去过吗?”
老人家点点头:“联系不上……只听说,在九龙住。”
“时间这么久了……”
五十九年,时间已经太长,没准在香港已经搬过几次住址,可是……可是就算搬家,也不应该一点都查不到才对。Amanda想了想,对老人笑了笑,回到办公区开了台电脑来查:“侯少驹……”
她对着列表看了一圈,确实并没有符合条件的人。
“Amanda,在做咩啊?”
“嗰个老伯咯,太太一直搜唔到。”
“嗳,”同事拍拍她,摇了摇手,“唔白费力气啦。”
Amanda疑惑地看向他:“点解?”
“只要唔死,肯定都在电脑里面,搜唔到的,自然都不在人世的多了。”
Amanda愣了一下,所以才只告诉他找不到,却不告诉他真相?
“怎么会……”
Amanda回到老人的身边,坐在他身边,老人迟钝地对他笑笑,又回过头端着自己的杯子反反复复的握紧又松开,等着自己的消息。
“先生,你太太啊……”
“嗯?”
“我是说你太太啊……”Amanda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不然去公墓看看……也许会找得到也不一定……”
老人家的手突然不动了,只是静静地坐着,Amanda怕他过分激动,却发现他显得那样安静,他眯着眼睛,肌肉牵扯着脸部皱纹笑了一下,缓缓地站起来,对她讲:“谢谢你,小姐。”
Amanda要扶他,却被婉拒了,老人抱着自己的一只小皮包慢慢地离开了警察局。Amanda望着他渐渐远去,埋没进人群的背影,突然不知道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可是一辈子不知道真相也许更残忍吧,至少要好好做个告别,才能不留遗憾。
虽然也没办法再做真正的告别。
“战争时期嘅……都喺度啦,侯姓,侯姓……先生,呢边开始。”
守墓的人没有得到回应,回头寻人,看见老人家站在一块碑前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已经明了,他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
佘小满一进墓园就觉得他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在这里,可是他又那么地希望他不爱在这里。
这张照片他没见过,估计是在香港拍的,看上去比他离开时候的模样再成熟一些,可是依然是年轻的,英俊的,他应该很受欢迎吧,不知道有没有再想起过他。
他把他随身的小皮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两个木头玩偶,还有一小包塑料包装的云片糕放在他的墓前,抱歉道:“少爷,你送我的东西,打仗的时候弄丢了不少,只剩了这两个了,云片糕现在找不太大到地道的人家做了,我就在百货商店买了一包带过来,你不要不开心。”
他叹了口气,吃力地弯下腰,把手放在墓碑上,松了口气似地笑了一下:“总算,能再好好看你一眼。”
“Amanda?”
“咩事啊,伟忠哥?”
“接到一起死亡申报,你去接一下,纸在呢边。”
“奥……一九二一年五月二十一号生…佘小满……苏州?”
年轻的女干警盯着纸上的照片愣在原地,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那样遥远,她好像听到半个世纪之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嘈杂的,喜悦的,痛苦的,最后都化为一阵忙音。
一九九七年的一个冬天,我们终于又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