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
侯少驹点点头,松了一口气:“我本以为爹不会松口,现在可以放下一颗心了……等明天我去学堂见过孙老师,谈一谈。”
佘小满没有应声,他看着侯少驹沉浸在喜悦中的面庞,脸上浮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把汤婆子推出被窝,主动钻到侯少驹的怀里,向他抬着脸,侯少驹闭着眼落下一个吻在他的眼睛上。佘小满觉得痒痒的,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只听他喃喃道:“少爷,再亲亲小满吧。”
侯少驹无声地笑了,掐着他的腰将他往上来,两只手攥紧他的衣服里贴着光滑的皮肤抚弄。亲吻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体上,又像是泼洒下来的岩浆,要一点一点融化他,一点一点腐蚀他,他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也被包裹起来,温柔得像胚胎周围的羊水。佘小满把手指插进侯少驹的头发里,他不敢用力抓,只敢折磨自己,圆润的脚趾头绷得紧紧的。
“啊……”
他叹息出来,眼睛竟然落泪,楚楚可怜的下垂眼望着他的少爷,唇舌便又饥渴地缠绕在一起。
天微微亮的时候,侯少驹不知道,佘小满曾经虔诚地吻过他的眼睛。
手续已经办妥,侯老爷将家里的佣人们都遣了,只留下一两个做看家人,出发是在清晨,他们要连夜开车到上海去,躲避一些眼线,最近飞机已经不飞,他们打算坐船去。侯老爷为了出城花了大价钱,他坐在车前座,面色沉沉。这是一条极荒凉的小路,轿车在树木的掩映间穿行,佘小满贴着侯少驹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从后视镜里看见侯老爷正拉着细长的眼睛盯着自己,他看了看,微微仰头看向侯少驹。侯少驹的眼睛的闭着的,他没有作声,依然乖乖的伏在他的肩头。
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了。
清晨的轮渡人群复杂,工人和旅客,各自带着一副严肃的神情,穷苦的人面色黑黄,还有油亮的汗挂在面孔上,逃亡的人,无论穿着多漂亮的裙子,多得体的西服,面容都是惆怅的,同他们的亲人朋友在甲板上依依惜别。
侯少驹却是这船上唯一不觉得悲伤的,他最爱的人现在就在身边,而他就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他决心要在香港半工半读,一定要独立,带着小满过上新的生活。
“小满——”
“少爷。”
侯少驹顿了顿,对他笑:“嗯,你先说。”
佘小满笑笑:“我想下去找找我娘,她说她今天会来送我的。”
“沈妈?”侯少驹皱了皱眉,怀疑道,“哪里有你妈,况且苏州来上海那么远,怎么来得到呢?”
“我也不知道,但她说会来的,我还是想下去看看,毕竟都不知道多久见不到了。”
“那我陪你一道下去吧。”
佘小满摇摇头:“少爷不喜欢她,我知道的,我下去见一面就回来,找不到人我也就回来了,少爷先回船舱里休息休息吧。”
侯少驹权衡一下,也就答应了:“嗯,你去吧,快点回来。”
佘小满的脸上绽出一个漂亮的笑来,他好像极富眷恋地看了侯少驹一眼,侯少驹当时没能明白为什么。直到轮船鸣笛,他奔到甲板上望向岸边的那个小小人影,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为什么。
那是佘小满在向他道别。
那是三八年隆冬的一个清晨,我们失散了。
-
“先生。”
……
“呢位先生?”
……
“先生!睇呢边啊!”
老人总算回过神来,眯着眼睛朝海关递出自己的证件,在他那个年代的人里面,他已经算是很老的人了,大部分人都没有熬过那个年代,或者说熬过了却也离开了。他的耳朵从前被炸聋了一只,另一只也不太灵光,又听不太懂粤语,只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了句对不起,有点不好意思。
海关的人对他点点头,皱着眉看他的证件,头也不抬地问道:“去香港做咩呀?”
“啊?”
海关又大声喊了一遍:“去香港,做咩呀?”
老人摇摇头。
海关叹了口气,又道:“去香港!什么事情!”
老人这才听清,点了点头:“嗳,嗳,晓得了,去香港,去香港,去……去探亲的。”
海关点点头,敲上了章,把证件还给他,手指向旁边:“去果边……去那边检查。”
“嗳,嗳。”
做安检的警察向他示意他张开双手:“先生,擘开对手,多谢。”
老人颤巍巍地把手抬起来,检查的人扫过他的全身,再次抬脸的时候,对他示以微笑:“先生,欢迎嚟香港。”
他把手放下,抱着自己的包笑了笑:“嗳。”
最近九龙警察局总有个老人家来问话,要找一个叫侯少驹的人,一九二一年生,祖籍是苏州,讲了几遍说没有,也没见他听进去,第二天还是一样来。警长不好请他出去,毕竟是老人家,就叫一个实习干警Amanda负责他,叫老人家不要在警局滑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