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後,原婉然由妝台前起身,撫順身上衣裙要走,轉身挪了幾步,終究不放心,又回身微俯,對鏡裡身影再作端詳。
趙野由後頭伸手,環上她腰間。
婉婉夠美了,留幾分讓別人美。他伏貼妻子背後耳語。
原婉然綻出笑靨,直起身正要往後偎向他,隨即警醒,趕緊往前傾,別弄毛頭髮。
婉婉便是蓬頭鬼模樣也無妨。愛屋及烏,我喜歡的人,薛媽媽只有更喜歡。
原婉然聞說喜歡的人四字,身子甘甜發軟,雙眸彎成月牙。
今日,她要跟著趙野去見薛媽媽。
她提早由繡坊下工,返家梳洗出發,約莫黃昏能抵達北里,正好趕上薛媽媽一天裡還算清閒的時候。
趙野駕騾車沿北里街道行去,路上不時遇上趙野相識打招呼。那些人聽聞趙野專程帶媳婦探訪薛媽媽,便不耽擱工夫,簡單寒暄便別過。
途中兩人經過一家堂子,堂子大門、牆垣新近粉刷過,間雜在街上房屋裡特別鮮亮,原婉然因此多看一眼。
那是杜英生的堂子。趙野道。
原婉然有些不順氣,那堂子門戶收拾得煥新,想必生意火熱,但此間主人同自己丈夫過不去,她便不樂見它走運掙大錢。
趙野又說:二金砸他堂子下了重手,整座堂子從裡到外整修過。
原婉然心平了,甚至有一些些覺得杜英生淒慘,然而推始禍源,仍是他自個兒招惹的是非,終難同情。她嘆道:但凡他講道理,便沒這場禍事啦。
杜英生三番兩次找趙野麻煩,原婉然總當這兩人結過深仇大恨,其實不然。他倆一塊兒長大,在年紀相仿的一群北里孩子裡頭,交情挺好。
年復一年,孩子們長大了,杜英生向其中一位青梅竹馬提親,那姑娘拒絕了,嫁給旁人。從此杜英生對趙野冷言厲色,再無好話。
原婉然不解,姑娘另嫁他人,干趙野什麼事?
卻原來那姑娘一直親近趙野,挑中的夫婿,其皮相更是四分肖似趙野。
騾子拉車在街上小跑,蹄聲滴答,路經一家ji院。門後一個花娘認出趙野,出聲問候,美目一溜,與原婉然四目交投。原婉然見過那種眼神,初到京城時,四喜胡同一干鄰家姑娘便是這麼盯著她的。
原婉然凝注趙野俊秀的側臉,若有所思。
趙野目視前方趕車,問道:怎麼?
原婉然道:你可真是香餑餑。
趙野轉頭向她淺笑,香餑餑只要你吃。
夫妻倆抵達天香閣,那陣仗教原婉然一驚。大廳裡男女老少都有,八成閣裡手上無事走得開的人都在這兒等著了。
原婉然登時想到翠水村,村人由外地拼搏衣錦榮歸,村民們聚在村頭歡迎便是這般盛況。
她趕緊拂鬢髮理衣裙,趙野對她一笑,示意不怕,一手拎禮品,一手牽著她走進廳裡。
趙野挨個介紹眾人,原婉然一一應對,忽然人群分開來,一個少女緩緩走出。
小野哥哥。少女嬌喚。
她淡掃娥眉,既不掩青春本色,又將面孔修飾更姣好,長眸似有若無媚色流轉;一襲夾竹桃紅繡白牡丹長襖,腰身收得稍緊,顯出娉婷身段。
原婉然打量她妝束講究,十之八九亦是花娘,然而這一位同其他花娘不同,當她出現,眾人不約而同往旁退,騰出一條路讓她行走。於此同時,旁人盯著她倆的視線似乎緊迫起來。
這是婀娜。趙野道:閣裡的小妹妹、鬼靈Jing兒。
原婉然立刻記起,這位在趙野衣上留過口脂印。
她相信趙野所說,兩人並無兒女私情,但此時目睹田婀娜容色嬌美,依舊難免幾絲忐忑。
田婀娜笑盈盈走到原婉然面前,張口便喚:嫂嫂。這一聲親熱開朗,聽著暖呼呼怪可疼的。那張小臉又笑靨燦亮,彷彿很歡喜相見,長眸下方臥蠶隆起,嬌憨可喜。
原婉然對上這般笑臉,心底那點芥蒂不自覺迅速消退。
因著薛媽媽尚在房裡等候,田婀娜只問候幾句,並叮囑趙野得空過來商量事情。
趙野應了,便與原婉然往薛媽媽居處去。
進入薛媽媽的院子,趙野望見院中梅樹,他的目光有意無意掠過原婉然唇瓣,將她的手握得再緊些。
原婉然遠遠見到堂屋裡坐著的薛媽媽,好感便油然而生。
她從小聽聞人家談論娼ji,語焉不詳,但無不直截了當將她們比作狐狸Jing。此番來到北里,外圍門戶人家門前,花娘送往迎來確實佻?,再往裡去,漸無花娘倚門調笑的蹤跡,到了最繁華的胭脂胡同,花娘頂多上樓臨窗眺望街景,並不出聲攬客。
在天香閣,原婉然近身與花娘們應答,發現她們談吐斯文,行止有禮,而薛媽媽尤其氣質高雅,神情溫和,觀之可親。
原婉然進屋,按媳婦禮數敬茶,她感念薛媽媽對趙野恩德,行禮格外心誠意敬。薛媽媽見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