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抱着一大捧巨大的百合花,站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身后是古老的城堡式教学楼。这天的天空太明媚,反而将他的眼神衬托得安静。他看着镜头,嘴角微笑。
程蒙一遍一遍地看这张照片。
她好像被这张照片带回了那个时刻,就站在那张照片角落被虚化掉的人群里,遥远地注视着俞明川。
她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一点点勾勒他的轮廓,他的痕迹。
她也想到了自己拍毕业照的那一天,也是这么一个大晴天,整个年级一起照毕业照。摄影师弓着腰,在照相机后按快门,然后竖起大拇指对他们说——你们把帽子扔起来吧,于是大家一阵惊呼,纷纷扔掉了学士帽。他们一阵欢呼,黑色的帽子像数不清的鸟的翅膀,在湛蓝的天空上乌压压划过。
那个时候他们都太开心了,终于毕业了,终于长大了,谁也知道在脱下那身学士服扎进茫茫人海后,他们便再也认不出自己曾经的模样。
“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俞明川开口问道。
程蒙微怔,一时说不上来。
她觉得照片少了什么,好像伊甸园的亚当被上帝取走了一根肋骨,残缺不全。
她一遍一遍看着这张照片,与俞明川眼中笑意背后的灰色对视。
最后她恍然大悟——
少了程然。
程然并不在照片上。
照片上那人的身侧空荡荡的,映衬着如水洗般湛蓝的天。
程蒙走马灯似的回想,她想到进门时在鞋柜里看到的没撕开过包装的新拖鞋,想到洗手间漱口水杯里插着的孤零零的牙刷,还有这冷冰冰的公寓。
“我也没有。”那天夜里的驾驶座里,俞明川手臂撑在方向盘上,俯身对她认真地说。
而她一直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程蒙突然站直身,毫无防备地问出了口,“你也没有?”
程蒙的手臂撞到了俞明川。不知什么时候,俞明川已经靠得这么近来,他的眼眸漆黑,深不见底。他个子太高,看她的时候居高临下,他审视着她,问:“没有什么?”
程蒙怔怔,她知道俞明川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她知道有些话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说,但此时,她像是受到蛊惑,迷迷蒙蒙地顺着俞明川的发问,重复刚刚的喃喃自语:“你……你也没有女朋友?”
“是。”俞明川点了点头,他向程蒙迈进了一步,他站得更近了,给程蒙造成了无尽的压迫。
他的身材太过高大,巨大的Yin影笼罩着程蒙,他面无表情,逼问——“所以呢?”所以呢?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程蒙像是被定住了,木讷地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为什么呢?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一回答便戳破了这么多年的心事。她垂下眼,迅速在心里搜肠刮肚地寻找答案,“我,我随便问问,”她手向后撑在桌上,耸了耸肩。
她低垂的眼角的余光里,感觉到俞明川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他身上的逼人的光也暗淡了,这让她想到了那张意气风发的毕业照片,抱着巨大捧花,高举毕业证书的少年,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孤寂。
“嗡嗡嗡……”程蒙的手机猛地震动起来。手机震动一下打破了寂静,程蒙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接通电话。
俞明川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由他身上投掷下来的Yin影随着他的脚步隐匿进头顶明晃晃的光里。
话筒里传来郑周元愤怒的咆哮:“程蒙!你给我去哪儿了!”
“啊!”程蒙这才想起来,她是提前离场的,按理说,像她这样的小喽啰,就算少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俞明川也跟着她一起不在了,郑周元终于找到了发作对象,话筒里一声声的咆哮是泄愤,赤裸裸的泄愤。
程蒙连忙说:“我马上回实验室。”
“你快点给我回来!”导师咆哮着挂断电话。
程蒙握着手机,尴尬地看向俞明川。导师那唢呐似的的好嗓子,俞明川没理由没听见。这时厨房里的微波炉叮了一声,俞明川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说:“饭菜准备太多了,你带些回寝室吃吧。”
“谢……谢谢。”
程蒙慌不择路,急匆匆地离开了。
*
许多事都是看上去很美,比如这面气势宏大的落地窗,如果站在这里,可以看见整座城市最高大昂贵的标志性建筑,却没有给居住的人留一扇可以推开呼吸的空隙。
俞明川燃了一根烟,走向还在运转的抽油烟机,呼呼响的抽油烟机将手指间冉冉升起的烟气抽了出去。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掏出手机给魏晓伟打了一通电话:“明天去苏州的行程安排好了吗。”
“安排安排好了……”秘书魏晓伟正稀奇俞明川今天没开完调研会便离开,但不在背后非议老板是秘书的头号准则,魏晓伟杜绝了猜测,认真记录下俞明川的要求。
“跟周总的会不能再推了。”魏晓伟说,“您已经推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