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家里,他除了养身体,做的最多的就是整理记忆。
毕竟前生和今生不同,他既是帝京之内曾经人人喊打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权阉,也是亭廊水榭竹林假山里爱慕苏怡安的少年。
交替错乱的记忆让他头痛了好久才慢慢理顺,如今,过去和现在,现在和未来,他分得清清楚楚。
所以说,付出偌大的代价换来如今这些,当真不亏,那个老道士倒是没骗他。
崔洵看向父亲和岳父,低眉垂目,恭敬开口,“父亲,伯父,我想去探望怡安。”
明远侯看了儿子一眼,再看向好友,宣国公神色慈爱,“既然是阿洵的心意,那去看一看也好,不过怡安现在人还未醒,只怕是不能当面感谢贤侄救命之恩,还请多担待些。”
“她安好才最重要。”崔洵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饶是之前听了妻子传话本不欲结亲的宣国公,此时也有几分意动,觉得这当真是个很好的未来女婿人选。
毕竟,女儿南山遇险之事这孩子出力甚多,且对恬恬的在意与看重做不得假。
因为坊间现在风传的流言,宣国公心有疑虑,对女儿的亲事比以往更加慎重,这会儿不免想得多了些。
所以,等崔洵离开,他同明远侯聊着朝堂形势与帝王心意牵扯到儿女婚事时,对于这位好友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首次松了口风。
虽然女儿未醒的现在考虑这些有些多余,但经此一事,女儿未来要走的路要面对的必然比一般女子更难,所以早做考虑未雨绸缪也好。
行走在宣国公府里,崔洵故地重游的感觉很不错,曾经被复原的国公府远不如现在充满温暖气息,那时候她每次回来这里,心情总是会低落很久,时间长了,他其实就不大喜欢她呆在这边。
所以,原本复原了破败的国公府想要给她惊喜久居此地生活的崔洵,最后到底还是带着苏怡安住回了明远侯府。
至少,他在自己的家里不会像她那样多愁善感,想起消失的家人和破落的家,只会更加坚定他搅起腥风血雨的决心。
姬家皇室,该死的人实在太多,从前是,现在依旧是。
他已经忍不住想要再度大开杀戒了。
不过,一切都要等他的心肝宝贝先醒过来。
“夫人,小姐手和眼睛动了。”守在主子床榻前的青玉谨遵吩咐,一旦人有醒来的迹象就赶紧开口提醒。
陈氏放下手中晾好的温热茶水,赶忙靠近床榻,果然,比起前几日睡得毫无动静,女儿眼珠子动个不同,手指也抬了又放,明显一副要从梦里醒来的模样。
众人紧张又期待,围在床榻前紧迫盯人看个不停,尤其是陈氏,生怕自己又白高兴一场。
苏怡安只觉得自己在一场又长又暗的梦里呆了许久,她茫然失措又怅然若失,若非一直有人对她说话,只怕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恬恬,我是崔洵。”
“我回来了。”
这两句话反反复复的在脑子里晃荡,一点点让她找回知觉和记忆。
从久远深处的家破人亡到相依为命的艰难求生,再到重归童年的欣喜若狂与彻底失去崔洵的哀伤绝望,一点点填满她整个人。
她没死,她活了下来,然而,依旧没有崔洵。
以为会死的那刻,她有种绝对不应该有的轻松与解脱之感,崔洵不在了,没有崔洵的地方她也可以离开了。
她知道这种想法不孝不正确,对所有疼爱她的人包括对已经改变的命运而言都是错的,是绝对不能有的想法与情绪。
但她快要死了啊。
她没有想要故意去死,她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改变新的人生,但是你看,她遭遇了意外,被贼匪所害,死去是被迫的,所以,在最后的这点儿间隙里,她只想小小的放任自己一次。
你看,这全都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在最后的时光里任性而已。
她心安理得的怀着这样的想法放任自己,直到她确定自己依旧还活着。
活着,就要继续努力。
之前那些任性的想法全部消失,她对自己说,只有现在,我只再多休息一会儿,等睡醒之后,我就会做回之前的自己,再不任性。
所以,我就再多睡一会儿。
多睡了一会儿,也就是四天的苏怡安,终于在母亲和丫头们欣喜的声音里慢慢睁开眼醒来。
“母亲。”她艰难开口,轻轻唤了陈氏一声,脸上是再温柔不过的笑意。
陈氏崩溃大哭,握着女儿无力的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苏怡安努力保持笑容,努力回握母亲。
“怡安。”
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带着再熟悉不过的温柔与复杂情绪,穿过母亲的痛哭和丫头们的惊喜,被风送到苏怡安耳边。
床榻前,两步之遥的位置,站着一个眉眼温柔仿若清风朗月般的少年。
他一身月白,站在那里含笑看她,眼神与姿态苏怡安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