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巍峨的城堡尖塔上,在苍白的岩砖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穿过窗户和分在两旁的红窗帘,蜡烛在礼堂的台阶上燃烧,半跪的骑士身影一动不动。
在每日的祈祷完成后,圣骑士长才睁开他如冬日一般的湖蓝眼睛,向着殿堂之外慢慢走去。
圣殿的骑士们恪尽职守,如魔法造出的盔甲守卫一样,冷峻沉静地守卫在他们的岗位上,银色的枪尖直指天空,佩剑在阳光下闪烁光芒。
他们向他行礼,在统一的盔甲敲击声中,亚瑟目不斜视地前进,他的脚步一如既往地平静规律,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他是侍奉培罗的圣殿中最强大的圣武士之一,如每天都会升起的太阳,他平稳的脚步声带给所有的骑士坚定和勇气。
亚瑟记不太清这是他第几次从培罗神殿中走出,自从投身于圣殿的事业,他的生活似乎就是这样简单无味,日复一日,在天刚亮时来到殿堂中对着神像祷告,然后走入他作为骑士长的城堡,审阅呈上来的文件和报告,偶尔去训练场审查骑士的训练,必要时前往战场对抗邪恶。
他的生命被公务与战斗填满,亚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是他的义务和荣耀,在当年做出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立下誓言,自己的余生将侍奉神明,维护正义。
你如冰湖与冬日,其心却似火焰。
这是法师议会中的预言学者曾对他说过的话,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用他苍苍的声音,对帝国的年幼皇子说道。
警惕你心中的烈焰,有朝一日,它会将你吞噬。
某一天,在他宣誓要投身于神圣的使命,不惜舍弃所有,脱离皇室,放弃继承权时,他的父亲帝国的皇帝在王座上Yin郁地注视着他。
亚瑟自幼沉静缄默,可当如火焰般的冲动来袭,他便不顾一切。亚瑟曾认为,当年的决定,就是他命运的火焰,他已经踏上了他的宿命,自此别无他求。
圣殿建筑在黎明之山上,人类帝都则筑于其下,从圣骑士长的住所,他可以望到帝国的皇城,那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他贵为皇帝和皇后的父母,还有兄弟,姐妹都住在其中。
只要他走下黎明之山的台阶,穿过广场,就能轻易到达皇城的入口,可他从没有那样做过。
自那次决裂后,多年以来,他就从未踏足皇城。
他没有了家人,也不再需要。
他将如凝结的冰霜般寒冷,也坚毅高洁,不折不染,在圣殿中守望本该如此的。
直到有人给了他一个吻。
那是个黑色头发的年轻姑娘,她在夕阳中回眸,攀上他的胸甲,亚瑟记不清他俯下身时,是由于被诱惑而生的渴望,还是被她过度的要求激怒,但在双唇相触时,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亚瑟感受到心脏的融化和滚烫,溢出的熔岩流下冰川,温暖的流水漫过他的胸膛。
真奇怪,他通常不会将这种无关紧要的私事记得这么清楚,但她的香气和柔软的触感,似乎就此烙在他的记忆里。
亚瑟怀疑自己许多年后,也不会忘记。
做完早晨的祈祷,他没有马上回到骑士长的圣殿城堡中,他的脚步顺着道路,遵循着这一个月以来的习惯,来到了圣殿的文书驿站。
许多骑士来这里取他们的家书,或是给家人寄信,亚瑟走过他们,来到柜台前。
骑士长大人,今天也没有您的信。负责信件的骑士小心翼翼地告诉他。
亚瑟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其实他知道,交给骑士长的信,会由专门的骑士单独整理好,送到他的书房里。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没事的,请你帮我把这封信寄去,还是那个地址。
啊,好的好的,您拿给我吧。骑士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在信封上盖好圣殿的戳子,登记好去处。
亚瑟就这样站在柜台后,看着他忙活,其实,像他这样的骑士长,都有专门帮他整理和邮寄书信的骑士,他的时间宝贵,何必像这样亲力亲为。
但,亚瑟只是不知道除了这个,他还能做什么。
他向骑士点头,走出驿站。
她生气了。
亚瑟想道,他将她的父亲送上审判庭,封锁了黑河堡,在他以名誉袒护了莉莉丝后,审判就结束了,霍斯丁公爵被定为有罪,剥夺头衔和贵族身份,财产与士兵皆数充公。
虽然原先作为贵族的私生女,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她起码会有家族的庇佑,如今受此牵连,她现在也与一介平民无异了。
这些天,亚瑟一直在想,莉莉丝会怎样看待这种剧变。
他人的情绪从未如此的困扰过他。
思绪至此,他停下脚步,亚瑟回想自己刚寄出的那封信,顿觉自己的言辞不够温柔委婉,他的说法不够诚恳动听,他将一切坦诚,却从未表达过歉意,他只看到正义,却从没想过自己亲手终结了她的亲人的一生,她不愿回信是很正常的事。
太阳的光辉太过耀眼,以至于会灼烧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