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姐姐是在一个周末的雨夜被妈妈带回了家,衣服有几处似是被人为地撕烂,浑身像在土地里打过滚,脸和四肢上青紫伤痕明显,大量破了皮的血口。家里没有多余的药用品给她,妈妈最多能做的就是帮她清洗了身体,撕了些面包给她吃。
是的,他是个懦夫,只能寄生本性温柔的女性,把妈妈当做保护伞,苟且偷生长大。
在舞厅打工的日子过的虽然艰苦,时不时还会被揍骂,却没因容貌和性别而受过强暴遭罪,她卑微地认为这算不错了,对于她这样无权无势连家人都遗弃的贫民女孩来说,已是相当幸运。所以当云父脾气开始暴躁,家暴的迹象刚出现时,她忍了,反正从小被打到大,对她来说不过是身边一直存在施暴人,而且说不定丈夫冷静下来后会因愧疚而重新振作呢?
当然她也知道那只是妄想,没有寄过希望。但等她意识到云父是真的颓废堕落时,自己甚至已经习惯了被家暴,若不是被云淇畏惧的眼神惊醒,她可能就那么继续被温水煮青蛙下去了。
从小她就因生而为女这个原罪被父母唾弃,弟弟出生后更是被当成浪费家里钱财的垃圾桶,被父母和跟着大人学的弟弟揍打出气,甚至还没等自己接受完义务教育就被卖给了舞厅当打杂的。每个月的工资一大半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被父母领走,后来被舞厅老板训练成陪酒女,老板看她年纪还小,倒是没逼她出卖身体,只要机灵点会说话打趣有耐性被客人摸几把也还能保持微笑就够了。
她曾带着云淇离家出走过一次,想远远丢下那个牲口,自己和孩子两人生活,反正现在也都是靠她赚钱,单独抚养孩子更轻松才是。可为了逃离男人,存钱不多的情况下,只能拿着一张身份证,最多逃到城市另一边。离开了贫民区,能找到的零工都查身份查的严,单身份证不行,还有健康证明,更正式点的工作还有需要户籍复印件的,找房子也难,结果没过几天就被那个区域的片警送回了地狱,片警还洋洋自得,说还好自己英明没冤枉她是黑户。当晚,她被男人打断了胳膊和腿,但还好,护住了无辜的云淇,她人生最后的光,没有受到伤害,比什么都好。
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接受完的云母听到诉讼就蒙了,本能地对于法院产生畏惧,听到还算好心民警推荐的据说免费的律师,鼓起勇气去咨询。律师说了一堆屁话,然后才直抒胸臆需要什么材料网上查查或者自己去问都能知道,如果不方便亲自办可以委托我们,但是要收费。见到云母露出为难的表情,便是收回了温和的语气,一边念叨着“又是个有点姿色就想嫁进豪门现在翻脸的婊子”之类的话,一边把云母赶了出去。一来二去,云母便冷了心,也不再指望他人。
他本以为这样的生活要等爸爸饮酒暴毙而亡才能结束——他从很久前便已懂得了死亡的含义——却没料到他的人生,在某天妈妈领回了一个浑身被雨淋透、止不住颤抖的女生后,开始了一波三折。
他不知道妈妈试图逃过几次未果,只知道爸爸动不动就会殴打人,毫无征兆地发脾气。他在学校的生活意外地平和,毕竟他家庭情况虽然那样但双亲的确都还在,家境是贫穷,可他上的那个小学里都是贫民家的孩子,不会因这种事而产生鄙视链,唯一被嚼碎嘴的就是他性格阴暗沉默寡言,可那个学校里这种自闭的孩子占了一大半,因此他在学校从未受过欺负,也无从得知自己的家庭是畸形的,只当天下所有孩子都和自己一般,都有一样的父母,因此自己要忍耐,不忍也不行,他只有这个选项,他是如此弱小无能,只能依附妈妈生长。
云母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
云淇也不知道。
她可能被人囚禁了,一副好几天没有进食过的样子,妈妈拿来面包,她先是胆怯警惕地打量了很久,最终忍不住饥饿的折磨打开了包装袋,开始还十分拘谨地用左手小块地撕下面包送进嘴里,姿势似乎十分讲究——云淇很久后才知道那是吃餐包的方式——但很快消化的欲望打败了一切,迫不及待地吞咽着无味食物,长久不进食的食道突然被填满而引起排斥反应也不停止,一边干呕一边继续往嘴里塞,妈妈拍了拍她的背,递过去一杯水。
家人已经不能指望,云父破产后娘家就再也联系不上,自己好不容易找上了门,也被毫无人情的父母当做瘟神一样赶了出去。去找社区的人帮忙,可这本就是待拆的老房社区,说白了就是贫民街,曾经的洋房早就卖了还债,能在这种陋室住着都是房东的施舍,贫民窟的社区名存实亡,大家都是为了生计奔波,没有专门管邻里关系的人调节家庭问题,挂着那个名号的人也只挥着手让去派出所找警察,不要耽误她们牌局。去派出所找了好几次社区民警,比较上心的民警还亲自来家里看了圈,不上心的就当场回应,说法结论都是一样,家暴而已,家庭里夫妻间需要沟通的事,他们民警不好介入,实在难以忍受可以提出诉讼离婚。
女孩不知是感动还是被噎地满眼含泪,泪眼模糊中接过水杯,张嘴想说些什么道谢,但因为好几天除了嘶吼外再没吐出过成句的人话而一时失语。
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