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哲躺在帐篷里,睁着眼盯着帐篷顶在发呆。俞春野进来的时候,他是这个姿势;俞春野快睡了,他还是这个姿势。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仿佛在表演金字塔里的木乃伊。
姜岑一直从知道郑清雨和汲哲表白之后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了。汲哲从躺下就在沉思姜法官什么时候能从故事的离奇展开里转过弯来,以及怎样完成领导同志交给他的任务。可是俞春野就是不找他说话,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提郑清雨。
“唉!”汲哲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俞春野知道他这是终于憋不住要说话了,于是假装要睡了的语气,问得很随意。
“忘记加阮小礼好友了。”汲哲瞎掰,“有点想吃海鲜自助。”
“您怎么谁的竹杠都想敲一敲呢。”俞春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这怎么能叫敲竹杠呢?俞老板,我很不喜欢你的用词,尽是粗鄙之语!”
“是是是,您不是敲竹杠,您是敲骨吸髓。”
“朕这是为了丰盈国库!朕是贪图个人安逸的人吗?”
“陛下心系万民,国库里的就不是民脂民膏!”
“空集里什么都没有,”汲哲补充,“意见也没有。你这是大不敬!是要举镐子拆了数学大厦吗?”
俞春野猝不及防被扣了一顶不尊学术的大帽子,赶紧坐起来说口渴,要出去喝水。这要是再讨论下去就要扯得没边了,俞春野还想套点话出来呢。趁俞春野出去喝水的空档,汲哲琢磨着这么围点打援下去不行,得换个战术。既然战略忽悠进行不下去了,那就战略恐吓吧,实在不行,也可以考虑战略打击。
俞春野给汲哲也带了瓶水,为可能出现的秉烛夜谈做好准备。汲哲还是保持原来的姿态没变,俞春野递水也没接。
“陛下,您就是晒咸鱼也该翻翻身了。”俞春野又复躺下。他刚躺下,汲哲却坐了起来。
“朋友,夜深了,我想和你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汲哲正对着俞春野,想营造一点煽情的气氛出来。可俞春野就是不配合,“也不是很想听,可你一定要说的话,那我就勉强听听看。”以傲娇治傲娇的策略很成功,汲哲努了努嘴,又赔笑接着说下去了。
“兄弟我陷入了人生大危机,需要兄弟你帮个忙。”汲哲顿了一下,“说到这个帮忙,我就想起来一件事。你之前让我帮你收拾器材室,后来郑女神也来了还和我说了一番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让她去找我的,是不是这样?”
“她来问我,你人在哪。我就告诉她了。”
“你没和她说别的?或者她没和你说别的?”
“说了一点。她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
“不止这些吧?她跟我说的可跟你说的不一样。小俞兄弟,你不可能撒谎啊,咱们都是知性真诚,温和清明的体面人。”
“她说和你说话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我看她态度很诚恳,找你肯定是说正事,所以就给了个建议。”
“你建议什么了?”
“我说汲哲这个人太聪明了,说话得要绕个弯让他自己去琢磨,否则他就不当真。”
到此,汲哲就明白过来了,他这是又被俞春野耍了,俞春野这是诚心和他过不去。郑清雨那天说的是“虽然我喜欢你,但我要和俞春野在一起了”,这种鬼才逻辑怎么听也不可能是郑清雨自己想出来的。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您可真会编故事,鞠萍姐姐都得拜您为师。”汲哲没好气地瞪了俞春野一眼,“你暧昧!你庸俗!”复又躺下,背对着俞春野。
俞春野就知道他得是这个反应。本来事实就是如此,他真就是这么和郑清雨说的,但是只要直接告诉汲哲,那最后往往会变了一个意思。俞春野暗嘲哑谜打太多了,结果形成抗体了,油盐不进。
沉默着,沉默着就没了光。黑咕隆咚的夜里能藏的心事太多了。汲哲就这样失眠了。在沉静浓稠的黑暗中,他仿佛能听到俞春野的呼吸。要是每一个不眠的夜都可以有一段故事,那最好是再有一只被吓坏的大白鹅。
汲哲想俞春野肯定知道那天郑清雨要找自己表白,所以他肯定说了别的,才让郑清雨说了后半句。否则他实在想不明白郑清雨表白就表白,干嘛还得补充说明一下事件之外的第三人。俞春野会说什么呢?
“难道他知道郑清雨要和我表白,所以先反向表白了郑清雨,郑清雨还答应了?”汲哲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就在琢磨,“被我祝福以后,郑清雨发现还是喜欢我就反悔了甩了俞春野,所以今天又表白了一次。”一个完整的故事就这么被推理出来了,除了不是事情的真相以外,基本上逻辑自洽。然后,失眠的第一阶段:
那俞春野喜欢还没追到手的人就是郑清雨?
好嘛,说什么要带“家属”参加活动,就是想官宣一下关系和身份咯?后来又拒绝汲总过目一下“家属”的原因就是他已经被“家属”甩了咯?卸任之后追求爱情的对象就是郑清雨咯?破案了!完美逻辑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