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一行人到达莱克星顿的第五年,ZW-349-2上的夏季即将走到尽头,
亨德里克已经很久没有梦见父亲了。
在梦里,他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重力室里,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一切都是如此巨大而冰冷,气氛压抑得叫人喘不过去来。
他被数倍的重力压得无法动弹,一次次站起又一次次狠狠跌倒在地上,直摔得两个膝盖血rou模糊。
记忆中那种刺骨的疼痛早已模糊不清,老公爵站在重力室外,冰冷的视线却像两支利箭似的,透过玻璃,直直插向他幼小的身体——弗雷德里希是个严苛的父亲,即使面对的是幼小的孩子,也毫不手软。在他最需要关爱的年龄,他得到的只有公爵的训斥和责骂——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心里所有柔软的部分都被抽离了,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对权力的极度渴望。
母亲海lun有意上前安慰,却被父亲一把拦住,“你会把他养成一个废物!”他这样说,嘴角的线条冷硬如刀痕。
软弱就会受尽欺凌,只有不断地变得更强大,将权力牢牢地握在手中,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咬紧后槽牙,抹了把视线模糊的双眼,再一次站了起来……
夏季的天色亮的很早。即使是深夜里,这里的天空也是朦朦胧胧地透着光亮。公爵大汗淋漓地睁开眼,按住了疯狂跳动的胸口。
范lun汀还睡着,亨德里克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儿子的房间,小约书亚呼吸绵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皮下的眼珠转动了几下,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除了一头浓密的乌发,他长得就像是缩小版的范lun汀,尤其睡着的时候,简直天使般可爱与纯洁。
见到约书亚这样的小孩,所有人的心都会瞬间融化,所有人都这样说。
亨德里克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理了理儿子额头上的乱发。
约书亚在梦中动了动唇瓣,软软地叫了一声“爹地”,亨德里克亲了亲他的额头,心悸的感觉终于慢慢消了下去。
转眼间,他也成为了父亲,没有范lun汀,他大概无法应付Jing力充沛又无法讲道理的孩子。
出生后的头几个月,约书亚总是毫无原因地整夜哭泣,是范lun汀不厌其烦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那段时间,所有人的眼睛下面都挂着睡眠严重不足的黑眼圈。
等到他能说能走的时候,又活泼好动得超过一般的孩子——至少是远远超过了亨德里克的想象——所有的东西都能让他问个不停。
“爹地,上面那个透明的是什么东西?”
“是穹顶。”
“穹顶上面呢?“
“是天。”
“天为什么是灰的?它为什么不是蓝的?”
“呃……”范lun汀被他问住了,“因为现在天气不好?”
约书亚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那个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是雪。“
“雪?”
“雪是什么?”
“是很小的小冰粒。”
“那它是什么样子?冷的还是热的?硬的还是软的?
范lun汀只好说:“等到约书亚再大一点,爹地就带你去外面看雪好吗?”
“好吧,我们晚饭吃什么?”
每天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对话都会重复无数次。
约书亚最喜欢问的对象是范lun汀和科林,因为这两个人会耐心地回答他所有的问题,最害怕的人就是他,一见到他就马上捂住嘴,只用一双水灵灵的绿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可怜小动物——父子俩的这双眼睛倒是一模一样。
现在约书亚四岁半,正是最淘气的年纪,白天刚刚失手打碎了客厅的窗户,被他罚绕莱克星顿跑三圈,回到他面前时,约书亚手肘上蹭破了一大块皮,哭得一脸鼻涕泡儿。
亨德里克觉得自己应该像范lun汀常做的那样把孩子抱起来,轻声地哄他,为他细致地处理伤口。但一触到孩子温温软软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厌恶就油然而起。
他像是被蜇了似的收回手,把孩子扔给了威廉,逃也似的回到书房,将自己锁了进去。
内心深处,亨德里克常常感到惶惑,他怎么能讨厌约书亚?这是他和范lun汀的孩子,是他甘心情愿为之放弃一切的爱情的结晶。最不济,这个孩子还将是他的继承人。
但问题恰恰就在于此。
如果不是怀上了约书亚,他或许不会束手就擒,被流放到这里。莱克星顿的生活好比死水,使人窒息,多一天都难以忍耐。
范lun汀大概也有所察觉。尽管他对待儿子的态度堪称冷淡,他也从未说过什么。
亨德里克走出儿子的房间,正遇到出来找他的范lun汀。
“睡不着?”红发的青年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赤着脚,站在厚厚的地毯上。天光隔着白色的蕾丝窗帘,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的轮廓朦胧而美丽。
时光之神似乎对他格外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