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渐收,白雾散尽。黯散的月色浸透碧瓦飞甍融于剑意之中,淋落于竹叶间投下斑驳稀疏的暗影。这座院子少时变得寂静无声,唯有雀鸟竹叶之响,水汽坠落泥缝之声。
顾晏海侧眸瞧见谢自清掌心间的血污,心下了然。然他并未多言,抱着自己的佩剑收回释放而出的剑意,起身扭了扭脖子,招手唤来一旁小侍:“去,给你们家老爷准备一盆热水洗手…再给我弄点吃的来。”
他这一出声,才算把失魂似的谢自清给叫回来。谢自清动了动喉骨只觉喉间干涩,用力掐了掐掌心,连忙一并吩咐,道:“还要准备点粥和点心送给颜公子……再送壶酒来。”说罢,昏昏沉沉地下了个石阶,和顾晏海并肩站着,捂着脸一屁股坐地了。
“是,老爷。”
看着婢女慌忙离去的身影,顾晏海挑挑眉,怀里揣着剑,不是很赞同地说道:“师兄,现在饮酒不妥吧?”
“这里几时是你做主了……你怎么这么烦。”谢自清累得够呛,听着屋里断断续续的哭声,坐在石阶上搓手。掌心合拢又摊开,指甲盖里头的血渣子簌簌落进竹叶土里,他拍了拍手,抬手拿起婢女送来的酒壶,先揭开茶盖仰头灌了两口。
酒灌得太急,壶口壶嘴齐齐倒酒,一壶酒洒了半壶进衣服里头,洒了小半壶进鼻腔中。春凉的夜里,鼻窍进酒,叫他双目发胀肺腔刺痛。谢自清浑身打了个哆嗦,单手拿着酒壶,双目猩红,指尖颤抖。
顾晏海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毕竟他当初看着自家小皇帝生产时也没好到哪儿去。伸手拿了一盘点心坐谢自清旁边,他边吃边吩咐婢女,道:
“送进去吧,仔细伺候着。”
“等等,我来,”谢自清却开口,抬袖擦去脸上酒水,把酒壶扔进顾晏海怀里,起身拍去屁股上的泥灰,接来婢女手里的餐碟,拢了拢袖口敲了敲门,轻声道,“小桦,把点心给你送进来可好?你不是饿了说要吃点心吗?”
语气温柔,全然没有刚才对自己说话的臭气。顾晏海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一面暗持这位师兄的区别对待,一面暗暗有些羡慕。
他家小皇帝一直瘦,有孕后也只胖肚子,孩子一出生就恢复原先瘦软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颜桦这小弥勒佛似的样子。但景和有孕头三个月吃不下什么东西,后来能吃了却不能吃了。因为孩子吸得多,长得快,肚子噌噌长,压着他的心口常常引起心症,闫路自然不许他再多吃。
想到这儿,顾晏海便有些惆怅,抖落指尖的饼皮屑,怔然地摸进领口下的银链子,不由得担心宫里的景和。他临走前大宝小宝还在咳嗽,也不知现在可好了。他不在家,那个宠孩子的小皇帝肯定抱着他们一起睡……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抽筋,睡得可好。
“和儿……”
顾晏海喃喃自语。
他这边啃点心,另一边谢自清都快把门给敲烂了,里头正卯足力气生孩子的青团儿好半天才中气十足地吼:
“不——许——进——来——啊!”
谢自清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餐盘险些落地,把门拍的砰砰响,整个人趴在门上,像是要透着门缝窥见里头的青团儿,大声道:“不行!宝儿!让我进去!喂你吃点东西!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不许进!”
青团儿吼得更大声了。
他这样抗拒谢自清进去自是有他的道理,但谢自清不敢违背青团儿的意思,生怕他一激动出了什么事儿,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里头一个人疼。只好双手端着餐盘来回踱步,再时不时停下脚步仰头看看门,瞧着门缝丝毫不开,又重重地埋头继续来回走。
顾晏海看着他师兄这样,登时就感觉手里的点心有些难以下咽了,瞬间体会到闫路平常在宫里的感受,手里却是没闲着,拿来婢女送上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算明白了先前这位师兄为何拒绝他的邀请。
既然不愿深入虎xue,那必然是有后顾之忧。
顾晏海捏着酒杯端详着谢自清神色,头一回觉着这师兄如此顺眼。
他俩一样啊。
那么既然知道谢自清的后顾之忧,顾晏海自然有法子让他为景和卖命。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顾晏海才重新把剑插回腰间,酒杯扔给婢女,大摇大摆地上楼一把揽住谢自清的脖子,强迫他把手里的餐盘交出来,赶在他破口大骂之前,道:“哎……别骂人,和你传授一下带娃的经验。”
谢自清一哽,表情有所动容,仍然嘴硬:“……胡扯,你怎么会自己带孩子……”
顾晏海心知鱼儿上钩了,揽着谢自清坐回石阶,重新抱着他的佩剑,微微一笑,道:“怎么不会?陛下产后身体虚弱,又不愿他人照料两位皇子。我身为君后,自当要承担起照抚皇子殿下的任务。”
顿了顿,顾晏海摸着剑柄的红穗子,笑意却逐渐漫上唇边,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道:“其实照料孩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两个小家伙刚出生时都似乎还委屈着,一个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