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时新社,归春细雨薄薄。
此番绕过九曲八个弯儿,山间溪水潺潺,飞禽扑朔,抬头时林间枝叶繁茂,云雾萦绕,熹光朦胧。今年这春雨下的没完没了,惹得山路多泥泞,顾晏海一行人披着雨蓑赶了一上午路,直至行过山口这春雨才停下。
抹去脸上的雨水,顾晏海转头一扫,发现平秋等人面露倦色,显然是疲乏已久。这三日不分昼夜的赶路与密查,也的确辛苦。微微思忖片刻,顾晏海便拉绳停下赶程的脚步,侧着脸对平秋道:
“休整片刻。”
平秋颔首领命,随即立刻侧头对余下五人吩咐道:“下马休息!”
“是!”
正巧山口路边有一老翁摆着茶水摊,顾晏海便打算大方地请底下的兄弟吃茶。脱了雨蓑,他率先翻身下马走到摊前,饶有兴趣地挑开垂落遮掩的稻草屋檐,活动着肩膀正想对里头的老翁要杯茶吃,抬眼一看,这老翁却佝偻着后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哄。
小胖子白白胖胖,脸上的rou都有三层,像极了佛像里头的弥勒佛。但刚刚还没哭,这会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扯着嗓子,挥舞着小拳头,哭得厉害。
“嗯?”顾晏海皱了皱眉,伸手将马绳交给平秋去拴马,眼神也没挪开,看着老翁瘦骨嶙峋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抱住那团襁褓一时觉着有些不大对劲,捏着领口里的指环坠子,若有所思对里头的老翁说道,“老伯,您这姿势不对。”
“嚯?”老翁抬头一看,发现面前这人虽身材高大但面容出彩,比之前偶然见过的好些官人还要贵气,忍不住多瞅了两眼。只是怀里的娃娃是在闹腾,老翁显然也是没法子,一张老脸全是汗珠子,抱着这沉甸甸的大胖小子说道,“唉!他娘去回去做饭嘞,娃娃饿了,哄不住哦!”
“饿了?”顾晏海瞧着不像,俯身舀了一勺清水淋在手上,洗干净后不忘弹去指尖上的水珠,伸出手指,就点了点这胖娃娃的嘴唇。却发现这小家伙嘴一撅,嘟着嘴巴就是不肯含,小脑瓜一侧,气呼呼地吐出一个泡泡。
“看起来不像是饿了……”平秋拴好马也凑过来,盯着这一大个rou娃娃不免有些感概,“不过这孩子…长得真胖、不对、真壮实啊……”
“生的时候肯定很吃苦,比我家那俩个还要大。”顾晏海捏着下巴深有感触,捏着胸前捂热乎的指环叹息一声,展开手臂示意他来上手哄哄,“所以还是老伯您抱的有问题。”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憋笑,平秋也觉着好笑,但碍于面子,还是转身赶紧把那几个小家伙推到一边去。这回出来带的几个都是还未成家的毛头小子,往日里看惯了顾晏海耍刀使剑大声嚷嚷,头一回看见自家大将军正儿八经地探讨带娃技巧,反差太大,实在忍不住。
顾晏海也没觉着什么不对,冲几个小的翻了个白眼,警告他们不许乱说,就转到老翁身边俯身抱起这个分量不轻的nai娃娃。这可真沉,明明看起来也就三个月大,比他家大宝小宝那会子还沉。
顾晏海抱着他转了个圈儿,胖娃娃才收了声乖乖地不哭,睁着乌黑的眼仁紧紧地盯着这个抱着他的陌生人。瞧着小家伙粉嫩的脸蛋又笑着拍拍他的小屁股,顾晏海实在忍不住想念家里那两个快满一岁的小混蛋和那个香香软软的小皇帝。
这一回出宫办事花了整整三日,宫里的小皇帝肯定一直在想他。顾晏海轻叹一声,颇有些烦恼。要不是这一回齐鲁宁川城的太守叶氏与他同出师门,查到的消息也足够诱人,他也不会费心思私下去一趟。
如今景明尚在禁足,还无法插手朝政,举手行事更是处处受限,乃是一举扼杀的好机会。但真正杀了这位明王殿下易如反掌,揪出他身后隐藏的所有。那些如海草一般繁杂茂盛的联系,越是深究越是令人胆颤,涉及皇家秘史的这些事儿,想必也有昔日的贺家二公子失宠的原因。
顾晏海抱着怀里软软的胖娃娃坐到长凳上,由着这个一点儿也不认生的小家伙扯着自己的头发,自己看着老翁一面舀水烧茶一面烧火蒸点心,不禁又想到潘群说的那个故事——
当年贺二公子遭人污蔑,最后死于难产,其中真的没有隐情吗?
不论如何贺家都是京中名门,怎么会沦落到诛九族的地步……?
水烧开了,冒着的热气把壶盖也冲出细缝来,几缕水汽嘶嘶地钻出狭缝盘旋上天,顾晏海拍着怀里睡熟了的胖娃娃,这才回过神,对正埋头翻找茶叶的老翁说道:“老伯,水开了。”
“好嘞!”老翁抓着一把茶叶揭开茶盖,往壶里一放,也顾不上洗茶泡茶,就这样咕嘟咕嘟煮着茶水,又偏头看看顾晏海怀里乖乖睡觉的胖娃娃,笑眯了眼,“官人可会带孩子哩!俺家娃娃平日里最闹腾,他爹他娘都哄不住。”
“是吗?”顾晏海闻言一愣,继而轻笑着拍拍小家伙圆滚滚的小屁股,念着他们家里两个小家伙,眼底的柔色满溢而出,道,“是,我家是对双生子,又闹腾又皮,和……夫人身子不大好,我抱的时候多些。”
这边老翁听了后笑呵呵地笑着,趁着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