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葳蕤且蓁莽,雪色漫天而悦温,其间而春而夏而秋冬,花见半刻。
杖刑一百棍,用灌铁木棍将雪白的薄衫打到水红血洇,再逐渐渗透chaoshi腥浓的血ye,一滴一滴落在积雪之上,如红梅落蕊似的绽放于雪地间。整个过程顾晏海一声都没吭,也不动,挺直腰板捱棍子打,唯有汗珠滚下眼睫时才咬着绢布垂下眉眼,伸手抹去冷汗弹进雪地里,直至一百棍结束。
吞下喉咙间的血沫子,顾晏海倒吸了一口凉气,僵硬地吐出染了血迹的帕子,一时觉着眼前发黑,重新披上那件麒麟腾云的朝服,俯身跪地,道:
“谢陛下赏赐——”
金銮殿门前的皇帝陛下面色如常地收回目光,松开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几滴血珠子顺着指尖缓缓滴落门框上,扶着贴身太监的手,稳了稳身形,转身入殿,吩咐道:
“……关门吧。”
杖刑过后无需再去朝会,顾晏海强撑着半口气回到含光殿。刚一到殿门前,小侍便早早地举着伞捧着鹤氅为他挡雪披衣,搀扶着他一同入殿。原是潘群提前吩咐过了,那必然也是小皇帝的意思。
顾晏海低笑了笑,心里胡乱想着若能让小皇帝多心疼心疼,也不枉这一百棍了。
但其实扶倒是不必搀扶,顾晏海皮糙rou厚,也没残废,推开小侍的手摇了摇头,飞快地往自己胸前点了几处xue位防止气血回溯,胸腔郁结地吐出半口血气,眉头都凝成一团,言简意赅地问道:
“闫路呢?”
话一问出口,顾晏海便不由得皱眉。这一百棍下去似乎伤及心肺,此时稍稍开口便觉着喉咙干涸,血气翻涌,后背更是筋骨似折欲断般动弹不得。舔了舔干涩的下唇,他刚想唤小侍端水送来,就听前头传来一声:
“这儿。”
顾晏海一愣,抬眸一瞧,就见珠帘垂幕之后,手捧铜盆干布的婢女小侍之间,闫路抱着哭成小花猫的大宝小宝往朝他抬了抬下巴,哄道,“哎呦我的小殿下们,瞧瞧,你们老混蛋父亲回来啦。”
大宝小宝因着昨日一天都没见着父亲和爹爹委屈的很,今个儿早起也没见着,连潘群也不见了,这会子哭的哄不住。侍女们一面借着潘公公的吩咐寻来闫路在这等候,一面也想让这位神医来哄哄两个小殿下。两个小殿下年纪尚小,平日里也就只亲近这么几个大人,前三位都有事,便只好万般无奈地让闫神医哄哄了。
但其实闫路今个儿子时才睡下,被喊起来的时候还恍然不知所措,差点把蛇尾巴当成药箱带子一块儿打结带过来。后云里雾里地来到帝后寝殿,直接被两道哭嚎炸到一个头两个大。但两个小nai团子一声nai乎乎的叔叔喊出来,他就感觉立刻爬起奋斗三天三夜,Jing尽而亡都可以。
没事儿,就当日后抱自个儿娃吧。
闫路抱着两个分量不轻的rou球球细细哄着,好容易哄到不哭,就听见一直扬言要把他腿打断的老友折了半条命似的回来。往日一丝不苟的额发此时颇有些凌乱,黏腻的粘在洁白的额角上,那双似含着星光的眸子烦躁地垂下,抖下两颗汗珠。
大宝眼角挂着泪珠子,指着这边喘口气都疼的顾晏海,瘪了瘪嘴:“呜!父父!”
小宝也难过,看见父亲就不想要闫路了,朝着顾晏海伸手要抱抱:“抱抱!”
动都动不了了,还怎么抱。但顾晏海不想吓着他们俩,屏气扯了扯嘴角,勉力冲他们露出了个笑容,放轻嗓音:“乖,叔叔抱。”
这笑容比哭还难看,闫路受不了老朋友的慈父情怀,将两个小家伙放回床上,转手拿来提前备好的干布浸入水中沾shi,指着床:“成了,别硬撑了,过来坐着,别被小殿下碰到伤口。”
大宝小宝被放回床上打了个滚,滚进床里头抱着布老虎又慢腾腾地爬过来,撅着白嫩嫩的小屁股打了两个喷嚏,抖了抖小脑瓜。顾晏海这会被搀扶着坐下来,又被指使着把长发拢到肩头,露出血rou模糊的后背。
华贵的白衫与皮rou粘在一块,露出糜烂的rou里与已经泛黑凝固的血块。闫路洗净双手又擦干水珠,卷起衣袖沉声道:“顾兄,忍住。”说罢,便并起两指迅速地点过几处xue位,指腹下皮rou仍有鼓胀淤血之处,怕是凝血淤积于里,伤及经脉。
“……嘶。”
只是探伤之痛确实难忍,若是强忍痛楚怕是先一步乱了根骨内力,习武之人最忌讳内力紊乱,顾晏海想了想,捏着指尖屏气正打算自己调息一番,却听大宝小宝忽然往他的腿边扑,脆生生地喊:
“父父!”
孩子喊父亲,那是怎么都听不够的。顾晏海立刻睁开眼,垂眸瞧着两个在他腿间打滚的小家伙,轻轻一笑,道:“乖。”大宝小宝傻乎乎地撅屁股撒娇,摇摇晃晃地总让人看着担心,抬起另一只手防止他俩滚下床,柔声道,“不要掉下去了,到父亲怀里坐好。”
大宝小宝看不见顾晏海的后背,收住了眼泪就咕噜一下滚到父亲的腿边,再踉踉跄跄地抓住他的手指玩。大宝抱着顾晏海的手蹭了又蹭,像是看见什么香甜的点心似的口水横流,啊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