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晚的不欢而散后,你有将近半个月没有见过秦琛。
你懊悔于自己的口不择言,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道歉,他寂静如同死地的眼睛与俗艳的笑容交替在你眼前闪动,你想象着那些人抚摸他、掐他,在他体内耸动的情形,疼痛如同钝掉的锯子般来回拉扯着你,你淌不出一滴血,半滴泪,却煎熬得快要无法站立。
你猜想着秦琛的心理,或许对他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他是最低贱的街ji,他听过的侮辱多得就像腐烂的颅骨里爬出的一窝蛆虫,你的话根本不算什么……这想法并不能让你感到半点宽慰,反倒加重了你的焦灼与自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世上有人需要遭受这一切?
又或许你对他来说稍稍有一点点特别,你不想从他那得到任何东西,你向他伸手,单纯只是因为你觉得你应该伸手,这样不含杂质的善意也许曾稍稍触动过他,那么从你口中冒出的语言将显得更加锋锐……你的肝脏因此颤抖,胃因此翻绞,你更不忍想象这样的场景,你多想在他心中永远正面——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他。你希望他能信任点什么,即便这人间足够残酷。
你想道歉。你必须道歉。
那是工作日的凌晨两点,明天你还需要上班,可月亮灼灼逼人得就像第二轮太阳,你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长发在深夜里蜷曲枯萎,你的耐心只够你换下睡衣,连鞋都来不及换便一头扎进电梯,机器吱吱嘎嘎地下沉就像潜水艇沉进不见天日的深海,舱门打开瞬间你便冲进广阔的黑夜,径自奔向他的所在。
秦琛那天不算太醉,他还是站得笔直,简直就像经受过训练一样,一瞬间你竟觉得他扶着灯柱的姿势与护旗手扶着旗杆如此相似,你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你急匆匆地跑向他,拖鞋滑腻腻地后移,你的前脚掌踩到了水泥地,地面冰冷,砂石陷入你的脚趾缝里,你不理会,直奔到他面前才停下来。
“对不起!”你气喘吁吁地向他喊道。
这是你第一次看见秦琛露出除了面无表情,警惕和尽力媚笑以外的表情,他错愕地看着你,仿佛看见天上的红日分裂出了第二团温热的光。
“我,哈,我不应该,哈啊,那样说你!”你不理会他的惊愕,继续说完你早就应该说的话,“伤害到你,我,我非常抱歉!请你原谅我!”
你重重地向他鞠躬。你还没有把拖鞋穿好,半只脚依然踩在水泥地上,你知道他常常在这一小块地方呕吐,你正踩在他喷涌而出的痛苦之上。
你弯着腰,只看得见他垂在身侧的手,他的五指慢慢蜷进掌心,手腕内侧的筋凸起又紧缩,小臂颤抖着,你听见他慢慢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你这才站直了身子。
秦琛盯着你,表情有点恍惚,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你无法准确描述他的表情,就像他无法准确用表情来传达他的心情。他就像第一次见到天空的盲童般无措。
“你工作完了吗?”你故作轻松地向他微笑,“我打算去喝酒,你要不要一起去?”
秦琛的小臂又颤了颤,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猜测那是一个不完整的,但是属于正常人的微笑。
他扯着破损的声带,轻声说:“好。”
于是你们肩并着肩,离开了那条街。
——
烧烤店里。
“你喝啤酒还是……”你问他。
“都行。”秦琛回答。
“那你吃什么?你有忌口吗?葱花香菜蒜泥姜末?”
“我都行。”秦琛说。他有点拘束地坐着,好像不太适应深夜里过于明亮的灯光。
“那你看看这样够吗,要不要再加点什么……”你把菜单递给他。
秦琛没有接,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都行。”
好像怕你不相信,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都行。不吃也行——你不是说喝酒吗?”
“但是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你小声说。
秦琛飞快地笑了一下。那瞬间他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温柔。
“你看着点吧。”他说。
于是你又勾多了十串牛rou,五串豆皮,五串土豆和一条茄子。你还加点了一份炒米粉。吃不完就算了,不够吃再说吧。你心想。
你与秦琛之间的沉默在喧闹的烧烤店里显得有些诡异,电扇嗡嗡地转着,把其他的声音都吹得很远,你和他头对着头挤在一方小角落里,令人感觉很安全,安全到了使人心中生出点点担忧的地步,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巨手自明亮处破空而来,将他或者你碾得粉碎。
你胡思乱想着,冰镇啤酒咚一声砸上油腻腻的桌面,冒着冷气的水雾自墨绿色的酒瓶壁融出泪一般的水珠,秦琛也不跟你客气,拿起来便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半,姿态终于放松了点。
“你明天不上班吗?”秦琛问。
“上啊,明天才周四。”你无奈地说。
秦琛斜了你一眼,他刚咽下一口酒,瓶口抵着嘴唇,声音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