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把晒干的衣服收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的装进环保袋里,又往里面塞了些解酒药、跌打损伤贴之类的小东西——他看上去可不是第一次醉酒,更不是第一次被伤成这样,他会需要这些东西的。你抱着袋子犹豫了一会儿,起身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划去办公电话,写上你的私人号码,又把解酒药取出来,将那张小卡片塞进药盒里,这才重新将东西打包好。
自从那场雷雨过后,夏天便正式到来了。南方的初夏总是chaoshi闷热,水汽与灰尘形成密不透风的膜,将人裹得密不透风,总觉得心跳声都是躁的。
这是你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走进发廊一条街,这里的气氛比上次带给你的还要不适,浓烈的廉价香水味在温热的空气中沉浮,飞蛾有气无力地趴在靡丽的灯柱上,蚊虫嗡嗡地绕着人打转,伴随着脏话,女人啪一声将它拍死在光裸的手臂上,嫌恶地抹开褐红血渍。
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定站位,你一眼就看见了他,他依然站在那个灯柱下,夜幕尚未彻底落下,街上的人不算多,他也就没挂起那种揽客的笑容,他只是站在人间泥泞之中,眼神飘得很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走到他面前去。你知道他认出了你,可他不说话,他只是垂着眼,没有表情地看着你,他等待着你,就像他会等待着世界施加给他的一切。
“这是你的衣服,我还放了点解酒药什么的。”你递过去袋子,他接了过来,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药盒里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对他说,“如果你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男人的目光在你脸上停留了几秒,哑着嗓子说:“我不需要。”
你假装没听见,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上次……”
“秦琛,你朋友?”一条胳膊揽上他的肩膀,把他带得往后趔趄了两步,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平头男人将他勾进怀里,手顺着他的大臂一路下滑,在腕骨处揉了揉,懒洋洋地笑道,“没见过啊。”
这人嘴上在问你,眼神却只落在秦琛身上,从脖颈到耳垂,再到他低垂的眼尾,一寸寸地舔过去。你有些不适。
“我没有朋友。”他垂着眼回答,不动声色地把袋子换到了另一只手。
“那是客人……?”平头的笑容带了点热烘烘的下流气,冲他耳朵吐了口烟,“行啊你小子,明明不能……”
“不是客人,我不认识她。”他冲平头笑,“你今天好早。”
又是那种竭尽全力的笑容,他的眼睛深处分明还是荒芜一片,笑却率先鲜亮起来,好像将熄的火,拼命透支着生命以蓬出一瞬的光与热,艳丽的焰舌燎上你的视网膜,也烫得那平头一怔,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也跟着喑哑了:“这不是想着你……我今天拉了好几个活,小琛儿……”
平头和他走远了。
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伸手摸摸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呼地吐出一口浊气。
至少知道了他的名字。秦琛。
——
秦琛果然一次也没打过电话给你,你对此也没多意外。但是你总觉得,他不会扔掉你的名片——坠入深渊的人,哪怕再不抱希望,也会下意识不去毁掉垂下的绳索,即便他根本无从判断那是否是另一个陷阱。其实他也不想证实,他只是留着你的名片,就像日落时望着最后一抹夕阳,仿佛只要不眨眼,就能永远留住白天。同理,只要不打来求助的电话,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便不会被证实真伪,也就永远是一个希望。
从那日给他送衣服以后,你下班时便常常往发廊一条街走,有时候你遇不到他,有时候你遇得到他。
倘若秦琛在,那么他不会刻意躲避你的目光,如果你盯着他看,他就会望回你,但那目光总是轻得像根羽毛,在昏黄的路灯下随着灰尘一起浮浮沉沉,毫无实感地略过你的脸颊,跳到下一个路人身上,你确信他认得你,可认得和认识不同,他没有力气认识你,更没有力气让你认识他。
有时你会站在街对面的树的Yin影下观察他,那是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黑夜中的树影很好地藏去你的身形。你发现秦琛一晚上要接的客比你想象得更多,他站不了一会儿便会被人带走,最多不过一个小时,甚至大部分时候只需要二十分钟,他又会独自回来。他是最便宜的街ji,会来上他的也都是些卡车司机、民工、外卖员之类的人物,与那些花大价钱包下美人整夜以寻欢作乐的上等人不同,底层人民嫖娼只为了快速解决生理需求,把体内那团干烧的火迅速扑灭,仅此而已。
秦琛来回得很快,你回想起你们的初见,那大概不是秦琛第一次在巷子里被Cao,性急的客人总会在半路上就将他按在墙上,或者推倒在泥泞之中,你想起一地的纸币,二十块,五十块……你发觉那是一场不止一个人的交易,可他还是如此平静,平静得像是彻底被榨干,如今贫瘠到无法生芽的一块废土。你觉得自己的心脏shi漉漉的,逐渐膨胀起来,直到撑满整个胸腔。
和你预料的一样,秦琛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