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馆夜里接客,白日并不开门。海棠馆后有几排小屋是给下奴居住的所在,屋小窄陋,往往数人一间。但朱雀到底有些不同,是独居在比较僻静的一处的。
这一日是八月十六,乙酉戊午,宜纳采、订盟,忌斋醮、动土。
百里重明昨日未见着朱雀,今日专门挑了白昼午后,偷偷翻墙进来寻他,见朱雀闭目凝神,便不惊动他,自己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只看他。朱雀一早听到他的声音,也不说破,两人一室,却也平静。过了一会儿,朱雀睁开眼睛,百里重明当即站起来,嗷呜扑了满怀,撒娇道:“小师叔,你昨日去哪儿了,我怎么未见着你?”
朱雀有些好笑,说:“出门去,陪了个客人。”到底是哪个客人,并不明说,百里重明大体上是能猜出来,心里暗暗酸了一个晚上,这时候只想问朱雀讨些安慰,便胡乱在他怀里拱着。
朱雀还有些发困,被他吵得很了,就道:“下去,时候还早,海棠馆不开张。”
百里重明一愣,着急了:“不是!我不是想睡你!”他并不想跟那个人一般,可这话说完就知道说错了,急忙改正:“不对,我是想和你睡,但我今天只是想来看看你,啊呀小师叔,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是真心的!”
“真心有什么用?我对皇帝也是真心。”朱雀并不感伤,只是淡淡的陈述事实,“你总归要袭爵,以后少来这种腌臢地方。”
这事昨夜皇帝故意提起,朱雀就记在了心上。他知道皇帝私事上极其任性,并不敢保证皇帝当真不会因私废公,故而有了决定,总不能误了百里重明的前程,这时候刻意对他疏离了些。
百里重明却不听话:“我不!”他今日前来,就为了一诉衷情,故而把心心念念的话说出来了:“小师叔,你跟我走,我们浪迹江湖,离这里远远的……”
说着,他不由得忿忿不平,只为朱雀不值:“我不要天天看着你受苦,还要对那个始作俑者俯首帖耳了。他不值得你真心对他的啊!”
“你要走了,家人怎么办?漠北侯一生戎马倥偬,到了晚年,还要为了小儿子受无妄之灾?”朱雀想劝他。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爹一点关系也没有!……等等,小师叔,什么袭爵?”
“漠北侯未告诉你么?”朱雀轻讶,“侯爷想要你承他衣钵。”
“可是我不在乎!爵位我也可以不要!他还能硬塞给我不成!”百里重明有点反应过来了,“他”指的是赵渊。
“天子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我清楚得很。他……最是小心眼的。”
“你不准在我面前提他!”百里重明大叫道,“他是怎么对你的!要你了千娇百宠,不要你了,就扔到窑子里头,百般花样羞辱你,不把你当人看,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还都是他!”
“他不把我当人,那你呢?”朱雀原本不想把话说重,可见他误入歧途,心中隐隐作痛,不管合不合适,话已然说出口了,“你师尊如何教导你为人?漠北侯如何期望你成才?你要是听进去了,为什么还要来海棠馆寻欢作乐?见到我了,你怎么做的?你直接要我伺候,那时候你心里可曾把我当作你的长辈?你对于我,和寻常嫖客有什么不同?不过多叫了我几声师叔,就想要我心里头有了你吗!”
诛心之语,百里重明百口莫辩,眼眶都通红:“可是,可是我喜欢你是真的!小师叔,朱雀!我、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的,海棠馆里见到你了,你又那种模样……我、我知道我做错事了!可我,我忍不住的,你要杀了我我也甘愿,可你不能这么对待我!”
朱雀心上一疼,不忍再叱责他:“是我不对,我跟皇帝赌气,不该把你拉下了水。此事都错在师叔,师叔向你赔罪,你听师叔的话,就将海棠馆里的事都忘记了,好不好?”
“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忘就忘了,朱雀,你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百里重明更委屈,“你就不能多看我几眼吗,这么多日子了,你心里当真一点都没有留给我的地方吗?……我、我爱你爱得要发疯……明明、明明是我先认识小师叔的……”他眼泪止不住,抱着朱雀嚎啕。
朱雀一呆,回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心肠不由得软了,却也悲凉。
总归是害了一个赤子,造了孽了。
百里重明哭得厉害,朱雀哄他:“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提他了。”
百里重明当即止啼:“说话要说话的,你再提他,我、我就……”就怎样也说不上来。便省略了过去,要朱雀的承诺,“所以你是不是多少喜欢我的。”
朱雀其实自己也并没有想明白,所以沉默了,不答他的问话。
“不准不说!”百里重明按倒了人,居高临下俯视他,审问,却到底是色厉内荏,过了一会儿自己打了退堂鼓,势弱了七八分,“我也不是想要你更喜欢我一点,只要一点点……”他用手比了比,“就这么多,我就欢喜了。”
朱雀将他身子拉下来,倒也没有正面回答:“以后夜里不要再来了,你如今朝中当值,又有多少俸禄?不是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