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衬衫的下摆,骆宸起身从沙发上离开,他走到不远处的开放式吧台坐下,随手取出备在抽屉里的万宝路香烟盒。指间夹着烟盒在桌角敲出一支烟,娴熟地叩响打火机点了烟,燎起的灰雾丝丝缕缕,他将它搁在沉着水的透明烟灰缸边沿,任其空燃着窸落进水中。
虽然对方不再压制自己,但隋唐的身体短时间内还无法从被狙击的麻软中缓过劲来。于是他在等待恢复的这段无聊时间里,一直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骆宸。
对方仍是那一身白色衬衫和九分西装裤,收腰的线条俐落而清癯。在光线昏暗的壁灯下,那张漂亮的少年面容眼角低垂,萦绕左右的烟雾若即若离,将这一幕描绘得愈发天真而温驯。
因为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难得如此无言而安静,这便尤其适合思考。像是猎豹忽然于空气之中捕捉到狐狸的气味那般,过往交锋的碎片极为迅速地从隋唐的眼前掠过,他见过骆宸许许多多次,对方仿佛总是如此。
——这个角度,这个视角,几乎就没有变换过。
少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姿势,永远是直面着他。对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掠食者,从来就不曾将背后示人,无时无刻不是戒备而审慎的,只是他完美地将这一切都隐藏于美丽的皮rou骨骼之下。
隋唐不免又想起这些时日以来,频繁与对方在聚会应酬中遇见。上一次少年还随口点出了刘董事与隋家的合作,今天晚上又见到对方在和原材料公司的老板接触,这些难道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巧合吗?
他曾经调查过骆宸,确实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但那些资料可解释不了对方带来的这么多惊喜。现下看来,那些东西或许不过是对方知道自己会被调查,所以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应试答卷。
盘算着得找人更深入地调查一遍骆宸,隋唐终于重新感觉到了对身体的掌控力。他很快尝试着活动身上的各种关节,虽然还是不免有些滞塞感,但无论如何也好过不能动弹。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隋唐已很久没有与人这样动过真格,就算骆宸力量比不上他,也足够让他疏于格斗的肌rou动辄出不适的疼痛感来。
“……你就不痛吗?”隋唐可不像骆宸这样会借力打力,他下手比骆宸要重得多。然而骆宸即便被他的攻势击中,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动作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慢下来过。
“没什么感觉。”骆宸淡淡扫了沙发上的隋唐一眼。
虽说如此,但骆宸天生皮肤白皙,不用看他也知道,身上的淤青淤紫是少不了的。而这些痕迹,是不能让骆父骆母,林政言与萧逸,以及隋和看到的。
于是,他感到了索然的无聊。
他厌烦遮遮掩掩,却又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宣之于口的机会。有时候,他想让别人看到那只无时无刻不在厉声尖啸的恶兽,可所有人都当他是乏味的花朵,或者说,希望他只是如此。
因此,他仿佛总是等待一个时机。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事,都可以。剜出隋唐的眼睛也好,或是彻底弄坏什么人,或是其他更糟糕更丑恶的事情——只要让他不必再说谎了。
然而,就像隋唐会选择认输一样,人生总是如此。所有那些合适的时机都在命运无言的左右下,恰到好处地推延,破灭。
万事万物都在让他继续这个谎言。不要破坏它,至少现在还不行,就像世界在他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