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太过从容了。
或许在对方独自消失的那一天里,对方也曾有过仓皇时刻,有过不愿被任何人窥探的狼狈姿态,有过未曾被谁知晓的痛苦和狂热。但在现下这一刻,对方温温柔柔地笑来,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完美无瑕。
“你的生日已经过了。”隋和看着骆宸的眼睛,他说。
而骆宸也只是微扬唇弧,轻轻笑了一下。那是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他当然知道,只是不在乎。
笑及一半,他便偏头看向沙发上悬挂的那幅画,刻意诱引般地柔声询问道:“那是,我的生日礼物?”
隋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有别的。”
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横岔开了去。正如之前隋和不知道如何回答骆宸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那样,此刻的他也不懂得该如何问出自己心中真正的疑惑。
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下半身被人换好的睡衣上,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自在,低声喃喃道:“那件衣服……你不喜欢吗?”他难免认为是自己会错了意,羞耻心刹时袭来。
因隋和主动提及,骆宸再次回想起了昨夜的情景。黑发黑睫配上纯黑丝绸,暗朱色带缔勾勒重彩,赤裸的皮肤散发着夜月的泽光。少年四肢修长,腰肢纤细,振袖低垂,在幽暗的视野里,仿佛深渊中无意坠落的黑扬羽蝶,粼粼生辉。
如此单薄而脆弱的生物,只会令人想要彻底毁坏它漂亮纤美的翅膀。
“没有,我很喜欢。”骆宸抬起手,他的指尖轻柔地触碰着对方低覆的眼睫。眼睫下方的Yin影是泛着红的薄薄皮肤,毛细血管无不清晰可见。
他很难不感到隋和一直在极力勉强自己,而他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那样勉强。
“我希望你做的事情都是出于你自己喜欢,而不是我喜欢。”骆宸收回手道。
“可你也穿过。”隋和仍未明白。
“因为我喜欢穿好看的衣服啊。”眼前漂亮的少年于是偏头笑着说道,他的杏眸弯弯,眸光潋潋,“服饰的性别对我没有意义。”
隋和也想说那对他没有意义,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在骆宸流动笑意的温柔面容里,他明白他的没有意义与对方的没有意义根本不可相较。对方可以堂而皇之地妆扮自己,盛装走到外面去,大大方方地展示给所有人看,也绝不会有半点不自然与扭捏。但换作他自己,就连在屋里只穿给对方看,都不免感到难为情地怪涩。
在别人还未完全自知以前,骆宸早已经不着痕迹地轻易谅解了这些异别。
隋和自幼长到大,隋家从来都没有女主人。而在纯粹男性的主权世界里,强悍与暴力是唯一评判他人价值的标准。隋和身处其中,是格格不入的弱者产物。
即便如此,即便他从未认同过隋家的家风,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它的影响与拘束。正如他所凭依的,也只有暴力而已。无论是何合,还是叶覃,他们之所以会和他成为朋友,都只不过是因为他比一般人更擅长打架而已。
他不知除此以外的生活方式。
“——为什么骆宸不一样?”那日书房里,隋唐曾这样问他。
对方脱去那张素来文质彬彬的虚伪面具,神态高高在上,语气却极平淡无波:“在你交往的这些人里面,我最喜欢他。”
“隋和,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吧?——他和我,实在是很相像。”
隋和没有半点理会他的想法。
因为在他看来,骆宸和隋唐是截然不同的。对方的强大并非是通过不断强化暴力或绝对固化权力来寻得的,纵使骆宸温和,柔软,平静,长发女装,他依然有令人俯首系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