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前,骆宸照例给隋和修剪了一枝琼花配在衣间,隋和学着他,也从花瓶中抽出一枝卡罗拉月季来除刺。他的手法不如骆宸俐落,剪出的枝干切口粗糙不平,但花叶比例却很好,活泼而不繁杂。
他伸手将花枝**骆宸的立领下,那里别着校卡,刚好留有一处合缝。骆宸微微偏头,笑着看他动作,不曾阻止,也未帮忙。
倒是隋和望着骆宸的笑颜,不免顿了顿,半晌后就又将那花取下了。
“怎么了?”骆宸轻笑着问。
……太过招摇。隋和静静望着对方温柔的面容,后颈不自知地攀上了红意来。骆宸见他神色,别了别眼,唇角仍噙着方才的笑,然后他转身去了厕所。
完事后,骆宸站在流理台前洗手。过了片刻,他忍不住低头,将手中掬的水往上溅泼过整张面容,水流很快顺着引力shi淋淋地下落。他在一片狼藉里,抬头去看眼前镜中的那张脸,眼神陌生得就像一个旁观者,冰冷无情地审视着自己。
从小到大,他已经看过这张脸许多次了,但不论多少次,骆宸都觉得这幅皮相过于漂亮可爱,与他的内心全然不相称。
或许曾经是相称的,但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对这张脸一见钟情是愚蠢的——虽然骆宸并非不能理解,毕竟作为所有者,他同样喜欢这幅躯壳,只是他更知道,骨rou之下不能探究。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没有什么长久,只有虚无永恒。
不知他天真的恋人,何时才能明白?
晚上他们在校外吃了饭,从江滨一路散步回去。江岸雾chaochao的街灯下,翅翼单薄的几只飞蛾在昏黄的光线中忽隐忽现,如今还不到它们成群飞舞的时节,因而竟显出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来。
天气疏凉,晚风里夹着江水砂石的shi意,路间花草与岸chao滩涂的气味深浅不一,半是清新,半是腐杂。他们并肩走到了临江公园里,这里有个露天的喷泉广场,广场上散着好几拨的大爷大妈,练踢踏步的,打太极的,跳扇子舞的等等,各自为主,互不干扰。
耳边的音乐每走几步便是一换,到了交界处则是立体混响,什么也听不分明了。他们走过长年闲置的喷泉,不知为何今天忽然有了水景,映着地灯的颜色不停长短变幻。
这处喷泉并非位于广场的中心,广场的中心是一棵垂荫绵延的百年古榕,喷泉绕着古榕围出方方正正的台面来。此时他们离得近了,才听出方台上放的是华尔兹圆舞曲的音乐,许多人成双结对,依着音乐纷纷跳起了优美的三步舞,场中左右皆裙摆飞扬,轻盈旋转。
对此隋和无感地准备继续往前走,骆宸却停了下来。他上了一步台阶,然后回眸笑着觑隋和,眉目似邀请之意。
他们高中的体育课有教华尔兹,隋和自然是会的,可是他只会男步,便有些迟疑地看向了骆宸。骆宸偏头,朝他伸出了手,隋和自然而然地搭了上去。
等逐渐到了场中,隋和才反应过来,低声与骆宸说:“我不会跳女步。”他本意是想让骆宸中止,但只见到骆宸不以为意地笑答了一句“我会”。
夜色漫漫,台上只有远处街灯和地灯散射过来的光穿过浅雾,浮浮沉沉地拢着众人。在这里共舞一曲华尔兹的结伴者并不少,大多是些三四十岁以上的年长者,他们似在回忆过往般地享受着脚下的舞步,一点也不在意周遭其他人,从容地合出一种悠然宛转的旧时韵律。
这样的氛围很容易教人放松下来。即使他们二人身处其中,也无旁人投以异色,由着喷泉水帘或高或低地掩映,他们面对面,贴身纠缠,气息交绕,缓慢地跳了起来。
接连几次运步,他们都没出错,隋和有些惊讶于骆宸的娴熟,骆宸却习以为常,神态轻松地解释道:“小学时每年级的文艺汇演,我都要被班上的人打扮成公主。”
……他没有参与的那些过往,听起来实在令人嫉妒。隋和忍不住仔细回想了一下,犹疑说:“我好像没有在你的相册里看到过……”那么小又那么可爱的样子。
骆宸笑了笑,说:“黑历史总得藏起来。”对此他本来也无所谓,但每次家里有新的亲朋好友来,这些照片都必定要被拿出来品鉴一番,戏谑一遍。几年前他不胜其烦,就把所有女装的照片和存碟都收了起来。
“藏在哪里?”隋和接着问。
于是骆宸才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他偏头回忆了片刻,最终放弃道:“应该就藏在家里的二楼吧。具体是哪里,我也不记得了,太久了。”
隋和便沉默下来。他在树荫下昏暗的光里望向骆宸,对方正无拘无束地左转步,他往外舒展纤瘦的身形,又踩着节奏重新踏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对方从小都和女生玩闹在一处,骆宸的性别意识不太强,他对跳女步穿女装这类事都稀松平常。甚至他是一个难得可以和隋和相处愉快的人,这其实是不那么容易的。
对方从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总是评价自己古怪,觉得他活得很不妥。尽管隋和迟钝,但他早已经明白,后者才是世人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