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隋和仍望着自己不说话,骆宸只好又温声重复了一遍。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生气。”眼前少年的神情仍没有变化,骆宸明白这样的话不具说服力,所以他转而道,“你不必总是怕我生气,也不必总是担心自己做错什么。”
“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需要总是这么如履薄冰。”难免总是教他误会,总是期待过甚。
少年黑色的瞳眸里忽然泛了光,那光也很纯净,可是骆宸看不明白。对方以那样的眼神静静凝视骆宸,似乎在他的眼中努力寻找着什么,最终才落败般地收回了视线。
“我怕或担心……不是因为别的……”隋和此时说话的声音很轻,他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渐渐垂下了眼睫,“只是因为……我由衷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
骆宸不明白。
即便听到了这样的话,骆宸也只是有些想往后退。但他的理性知道,这多半可以称得上对方最为动人的情话之一,他不仅不能退,反而更应该作出得体的回应。
他当然是快乐的,他想开口这样说。可事实上,快乐是何物?他已经很久不知晓。
——还要虚构快乐吗?骆宸犹豫了,他很难不为这样说以后的一系列后续Cao作感到疲惫。
所幸的是,在沉默到骆宸必须做出回应之前,隋和的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隋和伸手拿出裤兜里的手机,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提示,又抬头看了看骆宸的神情,便转身去了客厅的阳台。
骆宸看清楚了少年最后的那个眼神,多少像是失望和悲伤,他本能地想追上去解释,可又其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对方迟早都会知道,他向他寻求的事物,根本不存在,骆宸完全给不了。
但现在才想反悔——未免太晚了些。
走到落地窗外的阳台,隋和才接起了隋唐的电话,他没有作声,面无表情地听那边传来对方一贯懒洋洋又充满某种恶意的嗓音。
“你去过骆宸家了?”
隋和不喜欢隋唐总是调查自己,但反对也无用,他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你去干嘛?”见他承认,那边很快质问道。
“关你什么事?”隋和丝毫没有要给他哥面子的意思,半点也不客气地直言怼了回去。
对面因此安静了下来,这种异常的停顿一般很容易令口出恶言的人感到歉疚。但隋和没有感觉,他只在想如果对方没有其他话说,他要挂电话了。
“……去朋友家里玩,上门准备的那些礼物,怎么也不懂得让魏叔帮你看看?”隋唐口中的魏叔,就是隋家的那位老管事,他们家中场面上的迎来送往,一向都是由魏叔负责。
听到这话,隋和不免怔了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点什么。但隋唐的话中意,他也并不是听不懂。
“骆宸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恋人;不是去玩,是去见骆宸父母;礼物没准备,我会让魏叔看好的。”隋和语气平静而冷淡,他一一纠正那些对方故意作出的曲解。
“你是认真的?”沉默片刻,隋唐再开口,懒洋洋的口吻里难得有了正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隋和对什么事或什么人,明确表现出占有欲。
“嗯。”隋和应了。
“那他也是认真的?”隋和的态度令隋唐一时口不择言地扬起嘲讽,但刚问出口他就想到,骆宸都已经带他弟回家见父母了,还能怎样不认真?于是没等隋和炫耀,他已经十分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无机质的嘟嘟通话声在耳边响起,隋和放下手机,他看向高楼下奔腾不息的江水浅流,江岸林木间行人匆匆,江滨大道上车水马龙,万物又渺小又庞大。
他回头看向客厅,骆宸大约在卧室,沙发上方是那幅漆画《废土》的仿作。这幅画正面看威压沉沉,但侧面看来,黑与银的线条交织如网,细似针,长若剑,有兵戈锐利之意,仿佛能刺穿人心。
在高空猎猎吹来的晚风中,他想起骆宸总是偏头勾出无害的笑容,却时常骄矜到傲慢的神情,曾遥遥望来的疏离眼神,以及那晦暗不明又脆弱动人的潋滟眸光。
——那他也是认真的?
隋和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