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是以人们的欲望来将人分类的。欲望是关于善的,是一类人;欲望是关于恶的,是一类人。欲望是平凡的,是一类人;欲望是非凡的,是一类人。
大部分的人都很好定义。
那次泳池边的会面,隋唐以为骆宸的欲望无疑是恶的。可如今细细察看照片中定格的骆宸凝视隋和的笑容,隋唐又有些不那么确定了。
少年漂亮而温柔的笑容里埋藏着一种无法被准确描述的东西,但很显然,与恶无关。却也不像是纯粹的善,那甚至不是快乐,眸光里隐隐浮动的边界感过于沉重而混沌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并不是只有隋唐。但即便是相同的事物,经由不同的镜面反射过后,也会投影出完全大相径庭的形象。
那天与隋和的谈话过去以后,骆宸立刻就给隋和也报了他跟林红盈在上的那个补习班。补习班是省内名师开设的,按照学期制本来是不允许插班的。不过骆宸本来就是靠关系进去的,否则他和林红盈也不能在一个班,后者的成绩比他优异得多。
骆宸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师卖了卖乖,积极给隋和塑造了一个误入歧途后幡然悔悟如今痛改前非的好学形象,好说歹说,才终于如愿哄得长辈同意了下来。
解决了这件事以后,骆宸回到补习班上。课间休息时的其他学生总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吵闹,嘈杂声像能染色一般地传递了整间教室,除了林红盈所在的地方。
她孤独一人地坐在前排,安安静静地看书,没有人会去打扰她。这么久过去了,大家都已经知道,她很怕生。
骆宸径直地朝她走了过去,他在对方桌前的位置上坐下。相隔着一本微微竖起来的书,骆宸漫不经心地等待对方的注意力向自己投来。
林红盈很快察觉到坐下的人是他,她依然看起来很有些惊惶,像是想即刻起身离开这里的样子。这种神色令骆宸很熟悉,隋和经常如此,但林红盈对任何人都一样惊惶,所以他以前并不以为这其中还具有别的特殊意义。
“我听说了。”骆宸凝视着女孩子的眼睛,冷淡地开口道。
年轻女孩的面色飞快地红了起来,因为她本身气质怯弱,所以这抹红晕看起来便格外突兀而明显。但她的皮肤似乎没有隋和的薄,完全不具备隋和脸红时那样恐怖的穿透力,以至于令人不得不担心起她的呼吸。
“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眼前人的窘迫丝毫没有影响骆宸,他仍十分直接地作出了询问。
林红盈瑟瑟地望向了骆宸,她无疑有一种古典的美,目如秋水,欲言又止。她的眸光好似永远在发抖,这与隋和眼睛里的那种纯净一样,善良的人们几乎不能也不愿意直视他们。
看到这样的眼神,骆宸已经认为对方多半不会回答自己。于是他沉默下来,无聊地心中默数时间,准备再过一会儿便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可以自己发光。”
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很快就开口了,不是什么具体的优点或者发生的事件,她以这样一句堪称抽象的形容回答了他。
所以骆宸也在听完这句话的几秒后,很快地以类似的象征意义回应了对方。
“太阳之所以发光,是因为它的内部——无时无刻不在爆炸。”骆宸偏过了头,漂亮的杏眸没在笑的时候有种教人浑身发寒的冷漠,他审视她,“你没听过吗?日光和人心一样,是不能直视的。”
总有人误以为,一个人说这样的话或许是为了得到什么,为了寻求什么。但骆宸不是,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区分。
好与坏,善与恶,正与邪,人类创造了无数的概念和定义,来区分一切。区分是为了识别,识别中诞生了对立。若是宇宙混沌不清,你我不分,哪里又还会有意识呢?
意识产生于区分,如果有人自己不懂该如何区分事物,那么旁人就会为他区分。一旦人们察觉了区分,便不需要更多的语言说明,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走向殊途。
所谓人心的间隙也只不过是这件事的延伸。骆宸所做的,便是如此。他正在告知眼前的女孩子,他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不是那种表面的偶然的无伤大雅的不同,而是一种更本质更深刻也更残忍的区别。
林红盈感到了这种无声的力量,来自深渊,来自天堑,来自虚无。她甚至隐约觉得自己正受到了某种攻击,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本能地作出了高度戒备的应激反应。
可她还不想放弃,她已经如此努力,努力到了这最后一步,没有任何理由不完成它。
“我很想让你知道。”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几乎在喧闹声中被淹没。骆宸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她费力说话时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在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强烈痛苦和煎熬,但对方依然以惊人的坚持说完了,“因为——我觉得,你很孤独。尽管你总是在人群之中,但却和我一样的孤独。”
“如果告诉你,有人喜欢你,会让你感到安慰吗?我只是这样想而已。”林红盈望着他,神色异常柔和,眸光水一般地粼粼波动着。骆宸第一次从那目光中读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