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定义卡希里亚之于他是怎样的存在,恋慕之人,敬佩之人,或者友人,可能这三者皆有,否则他不会在离开他的时候写出那样大胆到无礼的告白。但无论怎样,卡希里亚确实是促使他走上今天的道路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的卡希里亚还只是个喜欢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孩子,但他身上那份奇妙的疏离感却已经隐约地显露出来,让那天自我介绍的洛拉一眼发现。他看见他在窗边睡觉,婆娑的树影将他温柔地与教室里吵嚷的人划分开来,他躲在树影里,眉目被浅色的影子氤氲得有点模糊,却显出一点带着暖意的朦胧的缱绻,有种格格不入的天真。可这份天真又很柔软,不像那些贵族Alpha孩子那样。它没有凌厉的锋芒和纯粹的恶意,却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为这种无忧无虑的单纯微笑起来。
于是洛拉也就在讲台上笑了出来,他边笑边想,我喜欢他,他真纯粹。
是和我这样腐烂的人截然不同的纯粹。
想到这里,他的脑中突然第一次冒出了一个不再和薄荷有关的愿望,他站在那里自我介绍,心里却忽然开始期望自己能和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坐在一起。上帝啊,他想,我要和他打招呼,问问他的名字,然后什么也不做,就在旁边看着他。
看看他为何如此清澈而从容。
出乎意料地,这次上帝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的祈祷不闻不问,他轻轻扔下了命运的色子,把卡希里亚就此引进了洛拉的生命之中。因此他便顺理成章地在老师的引导下坐到了卡希里亚的身旁。
于是他有幸亲身看见了神迹。
对洛拉来说,那真是出乎意料的美丽。他本以为卡希里亚仅仅是颗更加耀眼的钻石而已,在讲台上无意一瞥的惊艳便可以概括他所有的美好与瑰丽,可当他与卡希里亚仅有一步之遥,当他如此近地遥望着这孩子那些稚拙的动作时,他才惊觉自己原来是大错特错。
他哪是什么人工下被雕琢而出的钻石,他是颗亮晶晶的星星。
他想起了幼年时在许愿池边上看到的那副上帝云端的图,那幅图上有一颗万分耀眼的星辰被上帝抱于怀中,让他一见便难以忘怀,这么多年里他一直在翻看各式各样的星云图册,想找到那颗美丽的星辰的原形却始终一无所获。可是现在他找到了,他看着卡希里亚便知道他一定找到了,那颗上帝怀中的星星一定是卡希里亚,他不小心从无限的柔软的天堂摔了下来,然后变成了卡希里亚。
不然该如何解释他那用人类所有的文明方式都难以描摹的令人失神的美呢。
是的,在那个孩子年仅七岁的时候,这美确实是稚嫩的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它仅仅有一个雏形,却未被人世加以打磨。可原石自然也有其独一无二的美,更何况卡希里亚这颗星星呢?
他的五官是美的,组合在一起也成了十二万分的美,他那银辉般流泻而下的长发是美的,被金色的缎带松松竖起来也是美的,他趴于书桌上小憩是美的,在格斗课上行云流水般行剑也是美的,总而言之,既然他的一切都是按照上帝最宠爱的样子所打造的,那哪怕他只是稚嫩的孩童又有何关系呢。
更何况,他还有一双那样动人心弦的眼睛。群青的眼睛,是饱蘸了整个春天最明媚的日子里远山和天空交接的一抹青,那么灵动,那么清澈,简直就像两汪盛满了阳光的湖,粼粼地闪着雀跃的光芒。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神宁静,好似心上被浇了那湖里剔透的水。
只这一双眸子,只这一双透亮的群青眸子,便能惹得人心笙摇曳,久久放之不下,只想着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能近到不小心就能掉入那盈着光辉的湖里,从此在他眼中睡一辈子。
更遑论他还有那样美的一张脸,有那样一个可爱、稚幼的灵魂。
于是洛拉也同这个学校许许多多的孩子一样,同那些微笑着的大人一样,被这神造的美丽行星所捕获,然后心甘情愿地小心翼翼地守卫在他的身边,让他继续在兽一样的凡人间当个远离俗世的小小神灵。
他注视着他,接近着他,用无害的微笑和柔和的语调向这颗一无所觉的星星对话,看着这颗懵懂的星辰发出连他自己都不太了解的美丽光芒,然后一次又一次在心里赞叹。
这光芒照见了我,他想。
然而却也照见了更多的不完美,比如嫉妒,比如懦弱,比如那些日复一日的欺凌。他因接触这光芒却不像寻常大众一样避开,于是便就此引发了众人的嫉恨,他们用比之前恶心百倍的手法来欺凌他,来侮辱他,试图让他同所有凡人一样,匍匐在地上跪倒,从此便远离这光。
可他不是凡人,他因着自己卑贱的生命和坎坷的命运脱离了这个更加幸福的称号,他不过是一只徘徊于Yin沟的老鼠,比所有人都更加向往璀璨的光芒,哪怕就此被灼伤也是甘之如蚀。
所以他不躲不避,任由那些脏水泼来,当那些恶意铺面而来时,他沉默,长久地沉默,直至一切消失。然后他站起来,拍拍肩上的尘土,用更加美丽的谎言为自己编一身光鲜的衣饰,然后旁若无人地走向卡希里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