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棺盖被抬开的那一瞬,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在室内弥漫开来,火把燃烧的炸裂声在室内被无限放大,与回声重叠着,一声声却似是崩裂在心头,带起一阵寒颤。
诸明翦似是感觉到了身后气氛的变化,缓缓站起了身,望向环棺而立的众人,隔着片无形空气也觉察到了散发出来几近凝固的惊惶气息。
一片明灭火光中,时间仿若就此被掐下暂停,将众人的表情动作都停滞在开棺的那一刻——
诸明翦第一次发现,原来喜悦期待与贪婪混合的表情,在凝固后会变成惊恐悔恨甚至还有几分哭相。
他虽是看不见棺中有什么,但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半隐于门外,火把的光晕被半开的门挡去了大半,仅剩的微弱火光甚至连勾勒他的面部轮廓都艰难,将他与Yin影模糊成一团。
空气依旧凝固。
这是诸明翦视角的盲区, 也是那几位忙于开棺之人的特等席。
沉重而名贵的棺盖被抬开,入目却没有他们所期待的各种珍宝,唯有一位眉目冷峻的青年,身着铠甲,双手交叠与腹部,握着柄Jing致的仪刀。
那仪刀瞧来便价值不菲,却无人敢动。
他们早探听好了,这附近埋着前朝的开国将军之一,陪葬优渥。
是前朝的开国将军。
大概是四百年前的将军。
那如沉睡一般的青年确实是将军的模样,却鲜活得有些过分。若非胸口没有应有的起伏,几人怕是会以为他只是在此浅眠一觉。
火光漏进那方不大的空间,将他苍白的眉目勾勒出深邃的轮廓,Yin影与肤色界限分明,带着病态的颜色。
几人的目光依旧凝固在那张眉目Jing致的脸上,却无人敢抬头。谁也不知道方才这逝者眼睫的轻颤究竟是否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火光明灭着,炸裂声在耳畔被无限放大。
那双紧闭的眼眸颤了颤,似是惊起的波澜,最终化为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于是他们见证着,原本的逝者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但他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睁开了眼眸,似乎是在盯着虚空中的一点,透过逝去的无尽时空像某人致意。
过了许久。
那双眼睛动了动,转而盯着自己面前这人。似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僵硬,他缓慢地将自己撑起来,坐姿僵直得近乎狼狈,众人却骤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若是作为亲临者来看的话。
话本里这一幕演多了看腻了,可若是亲身经历一场方才发现,看得再多似乎也抵不过面前这人不动声色的一眼。
“他、他活了——”
一声凄厉惨叫骤然响起,将室中原本凝固的平衡划破,便如手中落下的茶杯,原本停滞的时间又开始走动,瓷片四溅飞散开来,恐惧随之而来。
“我……是谁?”
那人目光转向惨叫声来源,一双点墨深眸却看不到分毫神采,倒似是沼泽一般黑沉沉的摄人心魂,带着近乎实质的重量。
这确确实实不似是活人的目光,自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带着纯粹的戮气与漠然,倒令人想起幽冥深处的若水,固化得令人心悸。
那声音也嘶哑的不像话,乍一听偏不似人声,有几分野兽低吼的意味——
这人身上的一切都与他自身有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反倒似是另一个灵魂鸠占鹊巢一般,本该矜骄威严却成了空如死水,倒像个傀儡娃娃。
“我是谁?”
他在僵硬地抬手。沙哑的声线似是在耳畔厮磨,却又带着凌迟的拉扯感,听得人不自觉停滞了呼吸,心跳也缓慢起来——
直到他的动作由缓慢到流畅,抬起的手已将仪刀抽出,刀刃出鞘的缓慢摩擦声几近将听者全身血ye凝固,纤长的刀刃指向正欲转身逃走那人,不消多余动作,便将那人定在原地。
也唯有那人自己清楚,在那刀指向他的那一瞬,便似有条细索自身后绕来,紧紧缚住他全身,带来一片凉意,惊出一身冷汗来。
“我、我不知道——”那人哀嚎着,仿若有什么沿着脊背蜿蜒上爬,他不自觉地僵**全身,连呼吸也一并放缓,生怕惊了身后之人。
不知多久。
或许是一瞬,又或是一炷香。
在他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之时,依旧是无事发生。他有些侥幸,于是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一步,颈间却忽地一凉,他有些茫然,看着那把刀从自己脖颈间撤开,猩红的鲜血溅了出来,便似涌泉一般——
他仿佛一瞬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倒在了地上,不明所以地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凑不成完整的字句,徒劳地挣扎着,直至鲜血流尽双目失神。
“我是谁?”
依旧是那喑哑却不近人情的声线。
诸明翦并不打算掺合进去,便始终在门外看着这出算不得好戏的闹剧,看着那青年把那些不明所以却胡乱挣扎的蝼蚁尽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