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十五年,帝崩于洛阳行宫,太子尚幼,是以晋王即位,次年改年号为修齐。
修齐元年三月。
此时登基大典筹备已入了尾声,只缺东风——良辰吉日自是不必说,钦天监挑拣许久,方才定了这据说百年难得一遇的日子。缺的是那位传说中的国师大人——齐朝自开国以来便有这传统,凡皇位更迭登基大典,必由国师主持。
据说国师长生不老,常年隐居鹤鸣山——
问题便出在此处,历代帝王继位后都将亲临鹤鸣山请国师出山。国师隐居之所自然是不染尘嚣 ,可先皇病得颇急,病情陡然一重,便连话也说不出,不消半刻竟就如此去了,连半句话也没留。莫说国师居所,便连继位事宜都未曾交代半字,全凭朝臣集体上书请奏太后,一封联名折将先皇胞弟晋王推向皇位。
晋王已是手握玉玺之人,历代皇帝那些见不得光的武器自然也传至了他手中,神策司作为其中翘楚,搜寻国师隐居之所这大任也唯有他们堪当。毕竟这事上不得台面,只能暗中进行。
虽说神策司设立的初衷仅是刺探消息与排除朝中异己以保朝臣忠诚,但在历任皇帝逐渐加重的依赖之下,其权限也在不断涨大,由当初上不得台面的影子发展至今竟已拥了品阶上了朝堂,上至中央下至县市都有驻地,明暗之间早将整个齐朝把控严密。
这把利刃,自然只为帝王所用。
于是新帝召来神策司指挥使,一纸诏书将大半神策司如蛛网般散了出去,以各种名义离京出职——
毕竟地方神策司与中央职能不尽相同,素质也无中央那般出类拔萃,他们是朝廷养来镇压暴动的,反倒是更像地方Jing锐军队。
中央神策司职责并不在守卫,在不择手段地守卫皇权。
此遭派出的都是四品以下的青年,一则是他们官阶低外派风声小,青年也好伪装,另则也是为皇上的安危与朝堂稳固着想。
但总有例外,比如那个少数人——
诸明翦。
诸明翦身为从四品镇抚使,本该日日上朝的身份,却常年在外派之中,甚少回京,用指挥使的话来概括原因,便只有一句:
“天生的杀生种,该染血的手,何必在朝堂与人作揖蹉跎。”
帝王也自有打算,毕竟诸明翦是国师亲自举荐的人,总有其过人之处。
古人曾云“烟花三月下扬州”,诸明翦早想借个由头来江南游赏一番,他这种人谈何自由,不过是借着任务顺路寻欢作乐,权当杀人刺探之后的消遣。
此时便正是陌头杨柳吹成雪的好时节,淡烟微雨,绿Yin满野。
只可惜他来扬州干的是倒斗的工作,不知那地底可也会有令人只合江南老的景致。若是有,那自是再好不过;若是没有,那也正常,他要求也不高,莫要出些什么过分影响印象的东西就好。
毕竟这可是文人墨客梦里心间的地方,也是全国的富庶书香之所,他算不上所谓文人,却也是要常来的。
前朝的党锢之祸,算是历代皇帝心头梗着的一根针,想不来倒也难。
常来之处,惹人怜爱些自然最好。
下斗时诸明翦并未告知他的临时伙伴们他还顺手摸了坛三白酒下来,正如他不会告知他们他来不为财,只为确认那棺中躺着的人是谁而已。可分杯羹岂不美哉,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墓主想来也是心大之人,一路下来没迷道不说,连机关也不曾有过,道旁始终是生动鲜明得有些渗人的壁画,众人看了看发觉是生平便也不再管了,只顾着自己赚的盆钵体满。反倒是诸明翦,一路下来财物没拿多少,净在盯着两旁的壁画——
死者为贵,故而左侧为尊画了死者生平,右侧画的却是死后之事,这也是令诸明翦颇为警惕的原因——
死后期愿并非奇异之事,所有墓xue之中都会提及这“复活”。
可这所有墓xue之中,都是升天,唯独这里是重回人世。
为了方便他们的大将军重临,这墓xue并未设计任何机关迷道便解释得通了。如若他未猜错,这生平应当是前朝那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陆安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鬼面仪刀安万骨”的陆安骨。
“到了!”还不待诸明翦揣测用意,前方传来激动一声,将他注意力引了过去——
想来是已走到了主墓室,那些个人倒也利索,没费多大劲便将墓门起开,诸明翦只来得及一瞥门上的繁复纹印,只觉有些异样,正欲细细观察,便被一阵飞灰迷了视线。
待他再睁眼时,置于墓室正中的巨大棺椁直直闯入眼中,一时倒颇有些气势磅礴的意味。
生前不愧是杀伐果断的将军。诸明翦想着,连棺椁都带着些镇人的金戈气,也不知本人该是何等风采。
在众人都忙于开棺之时,诸明翦却留在门前,细细琢磨着这门上的纹印。
想来这位陆将军也是位极人臣,门上的蟒纹张扬不输龙型,乍一眼瞧过去,还真是难以分辨——敢将墓门蟒纹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