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久和张春龄是京中名臣,虽非同胞兄弟,关系却极佳。张府家主并无所出,从小收养了两位孩童,视为己出,故而这两兄弟随年岁渐长,也视张家养父养母为亲生父母一般。这张府在京中虽然算不得有什么雄厚背景,人脉虽有,也算不得能上达天听、下管百事。但能在皇城中站得住脚,也是有几分底蕴在。加上二人从小十分争气,六艺经传通习无碍,很快就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家中打点的关系平步青云。
人居高位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多的是一直想把他们拽下来取而代之的人物。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维持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平衡。然而十年前,张春久却因为急病突发身亡,从此双雄缺半,剩下张春龄一人在朝堂之上。尽管如此,张春龄的势力却始终有增无减,仿佛连带属于张春久的养分也一并汲取,扎根得越发的稳。
“你觉得跟张老有关?”骆闻舟看着费渡在纸上用笔墨圈出来的一份简略关系图,皱了皱眉,“失踪案和屠户只是表面一层的关系,可以理解。不过说到这件事深入到这个地步,怕不是轻易可以查下去的。再者,我们需要证据。”
“我们?”费渡把毛笔往笔山上轻轻一搁,“骆捕头,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比较务实的人。”
骆闻舟抬了抬手,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坐到这个位置,我相信你靠的应该不止这身横练的好身段。”费渡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把骆闻舟从头到指尖仿佛带了倒钩的舌一样,审视又考究地舔了一圈。骆闻舟莫名感觉被这个眼神像扒了个一干二净,“你总该知道,查这种东西,挖萝卜带的可能不止是泥。”
“不是我说,你这突然关心我一下,还有点不习惯。”骆闻舟低笑了一声,没等费渡反应过来,一手撑住桌面,半倾身向前,十分自来熟地腾出一只手在费渡梳理整齐的金贵脑袋上揉了一把。费渡愣了一眨眼的功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脸色在“我居然被揉了头”跟“骆闻舟这人什么时候敢对我动手”之间来回切换:“你这个——”
这个野蛮人!
“不过。”骆闻舟摆摆手,打断了他咬牙切齿一般的尾音,“如果你查到的线索可靠,推论也没错,那么他确实就是在做扰乱纲纪的事。于情于理,坐视不管都有违我这一身官家给的衣裳。”
“……”
费渡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或许多多少少有点英雄病,奉行所谓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听起来让人无端觉得有点可笑。然而仔细斟酌,好像又能琢磨出一星半点可以称之为可敬的东西。
但那又怎么样呢?英雄可敬,事迹再可歌可泣,也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起死回生。当英雄就需要有当英雄的觉悟——徒有一颗办大事的心,没有对应的觉悟和手腕,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而且大部分的英雄,下场也并不如何。身前身后之事,毕竟人非神算,又如何算得出来。
但这个世界上好像总是在某一个时间点,需要这样的一种人。
费渡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亲自将骆闻舟送出去,只是留了一眼余光目送他跨出房门,又随手把门掩上,隔绝了最后一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