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你就待在我身边。”时煦将迟祈扶到雕花圆桌的凳子上,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纱布和药膏替迟祈处理刀口子。
时煦许久未听见迟祈回应,只当做迟祈不爱说话沉默寡言,许久对上迟祈那双眼时,才看见他满眼都是心疼和不解。
迟祈对于时煦探究的眼神避无可避,开口道:“主人不必划伤自己的。”说完便拿起时煦手上的创伤药,将时煦的手掌展开,用棉团将血渍擦净,然后将药轻轻洒在时煦的伤口处。
时煦将桌上的蜡烛挪近了一点,看着迟祈俊朗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温和许多,他每一次眨眼,似羽毛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便会上下扑闪,眉头时而微微皱起,一会儿又会舒展开来。
时间要是过得慢一点就好了。时煦失神地想。
初见迟祈的时候他才十来岁,迟祈也就七八岁而已。
那时候玉蓝枫荷园还是无主的绿树林荫荒僻之地,时氏家大业大,时煦自是从小顽皮闹腾,一堆仆从跟着他在城中招摇吃喝,为了甩掉累赘的仆从,时煦走到街角说要嘘嘘,紧接着走进小拐角,顺着隐僻的**暗道溜得越来越远,一转眼越走越偏就到了城南,这里虽然偏僻,但花草茂盛,还有一潭湖水在炎炎夏日的热气之下散发丝丝沁凉。
时煦往池子走去,就见一衣衫褴褛的男孩踉踉跄跄跑过来,路上的石子将男孩绊倒,一跟头扑在时煦脚跟前。
男孩爬上前双手伸向时煦,似乎想要抓住时煦裤腿,顿了顿却又把手缩回去,干渴得起皮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时煦还没听清,人就倒在自己脚下了,时煦看见男孩露露出一截的手臂上满是伤痕。不过一会儿后面跑出一堆拿着棍棒的人,他们一眼瞧见昏倒在地上的那男孩就作势要打下去。
时煦赶忙把男孩抱过来,冲拿着棍棒的一群人大喊,“别打!”
男孩本来就是被卖在他们店里打杂的,也是因为钱财的事儿他们才来追打,如今有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站在眼前,想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正好能坑一把。
想明白这个,为首的男人把棍子往身后一收:“这小子不值钱,二十两银子,公子要是能把他买下,从此我们绝不找他麻烦。”
时煦皱了皱眉,把钱袋子向那男人一抛,那人数了银子对着男孩啐了一口,道,“便宜你小子了”,随后让所有人扔了棍子,一溜烟跑开了。
时煦探了探男孩鼻息,确定男孩还活着之后便打了个手势,一晃眼,跟在暗处的暗卫出来,时煦让暗卫帮忙把人带回府里照料,又怕只会杀杀打打的暗卫把人弄坏了,只允许暗卫动作轻柔地把人抱回府里。回府之后,时煦看见男孩一身上下浑身是伤痕,只想把那群拿着棍棒作威作福的狗人暴打一顿,还他们银子便宜了这群杂碎!
时煦刚一出房门,被娘堵在房间门口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因为他甩掉府里的仆从乱走,家里的仆从也因此挨了几板子。时煦挨骂的时候心思也不肯收,想到自己可是见义勇为救了小男孩,不禁底气又足起来了。娘亲见他一脸不肯悔改还有些引以为豪的样子,气得又接着指时煦鼻子说教了起来。
送走了喋喋不休得娘亲,时煦就坐在外面的小亭子里数着葡萄吃。爹爹说吃葡萄会变聪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爹爹拿自己当小孩子糊弄,就跑去他书房里把他喜欢的宝贝字画撕了泄愤。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府里的丫鬟告诉时煦,救回来的男孩醒了。
时煦赶去厢房,发现洗漱干净之后的男孩长得倒也是清秀标志得很,于是自豪自信比之前更胜了几分。只是问这男孩名字,他说没有,问他家中父母,也说不知,时煦突然生出一些挫败感,想到这男孩子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些,怕是被吓得脑筋不记事了,不由得又生出一股子怜惜来。家中已经收养了六个准备培养的小刺客,时煦想着这是自己捡回来的,就当做是第七个小刺客培养吧,便叫他迟祈了。
谁料,迟祈就好像是有天赋一般,进步超常的快,在杀手营地训练场中百十号人里,他总能生存下来。
不过后来世事变迁,家中发生了些许变化,时煦和迟祈又身份有别,二人见得是越来越少了,时煦也在这几场大变中,成熟利落了起来,渐渐失去了少年时候的童真与笑颜。
一晃好几年过去,影楼都有模有样地发展起来了,当年的一堆小刺客到最后只剩下几十个。这时,煦才注意到,当年救回来的小男孩在万人血泊练就的杀人熔炉中竟然存活下来了。这些年的残酷训练并没有让迟祈倒下,反而让年幼的男孩在血水的磨练下成长,稚嫩的五官长开来变得俊朗且菱角分明。
跟在身边的老管家提醒时煦,让他在这培养出来的剩下的几十人中挑选出一些人,做时煦的影子,时刻护着时煦安全。
时煦思索着,不自觉将刻着迟祈名字的牌子捂在手里,一会之后又将迟祈的牌子扔回去,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
如今一切还只是起步,要在江湖立足争一分利自然是凶险万分,此刻还不能将他掉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