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空气在北平城笼罩了十日有余。
虽是下过两三场小雨,却始终没有下透,还是无风无雨的高热天气,再加上越发漫长的白天,让人们心中总是焦躁。
陈乘云也不太想出门了,每日从冰窖里取出冰来,放置好后便坐在小厅里看书,等到傍晚太阳西斜,才到院中活动身体。他极少出汗,每到这时,郑潜渊总是坐在屋内,很是羡慕地看着他,不想离开冰块半步。
于郑潜渊而言,现在每日最不想做的事便是准备那饭食。火灶的热气让他总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每到吃饭前都要麻烦陈乘云暂且等待,自己去匆匆盥洗,算起来,每日盥洗的时间可能比吃饭还要长些。
陈乘云心疼他辛苦,也确实素来没什么胃口,嘱咐他只下午做一顿饭便好,一天也就打发了。只是郑潜渊不肯,总说怕饿到了他,日日边拿扇子扇着风,边在火炉旁骂这天气太不善解人意。
剩余的时间,郑潜渊抓着前段在戏楼中心里的那点灵感,给古词谱了曲。
是南唐后主李煜的《浪淘沙令》。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终于定稿后,郑潜渊总在屋子里,轻声哼唱给陈乘云听,那人开始听着,只是笑。后来,却说他这曲调写得太实,若是空一些才好。郑潜渊不服气,就想着与他争辩。
陈乘云却说:“你觉得这词无限感慨,或许是你心有所感,我却总觉得他那‘一晌贪欢’是透着喜悦的。虽然他确是国破家亡,但是如果在梦中还能见得到那良辰美景,也不见得他不欣喜。”
郑潜渊一时间语塞,想了想,才道:“可是,他梦醒了。”
“如果只是梦里,可以虚虚幻幻什么都在,但是他已经在‘凭栏’,更何况还是‘不耐寒’才冻醒的,于梦中相比,这是凄凉得很。”
郑潜渊拍了拍桌子,觉得自己说得甚是在理,便又补了一句:“这就是他讲的‘天上人间’”。
“那是你不曾贪恋过美梦。”陈乘云辩不过他,只能抓着自己的感受说了下去:“美梦里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不见得他醒过来念这词不是口是心非。”
“梦有什么值得留恋?”郑潜渊走进屋内,坐在床边拍了拍床头的雕花:“我还梦到过太平盛世,母慈子孝,阖家团圆!可是醒来了就是醒来了,我就是觉得这事不必做些幻想。”
陈乘云坐在小厅,看不到他,停顿了半晌,还是回答道:“可能是我着相了。”
郑潜渊也不再说话,心中细细又琢磨了一下曲调,觉得似乎还有改进余地,却听陈乘云道:“中午你出去打些饭食回来吧,顺便买些纸钱。”
“纸钱?”脑中的音律一下就变了奏,郑潜渊心中吃惊:“你要给谁?”
“给我自己,”陈乘云敲了几下桌子:“当年我是四月初八被捡回来的,可勉强把它当做我的生辰,提前烧一些下去,免得现在花钱大手大脚惯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在下面恐怕要呆上不少年才能投胎,总得先准备点钱,好打点关系。”
郑潜渊听得这话,起身走到桌前,抱着他便吻了上来:“我陪你。”
“我同你怎么会在一起,”陈乘云推开他:“十八层地狱我怕是要一层一层走一遭,你到时不赶紧投胎去,还特意来看我出丑。”
“你只要不嫌我,不管是什么,我都和你一同受着。”郑潜渊说得认真:“反正也不知还要乱上多少年,我在下面躲避一下战事,不是也挺好。”
“净胡说,我那是自找的,你算是怎么回事。”陈乘云抓住他的腰身,把他转了个圈,往外推去:“你赶紧出门,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是夜,陈乘云用报纸把纸钱包好,在上面写成了书信模样,却在收件地址上犯了难。
想了半晌,提起笔认真写道:“北平城外桃花林-山坡顶桃树下-陈乘云(收)”。
写完,他微微吹了一下那墨迹,对郑潜渊道:“以后若我知道我快死了,就自己到桃花林去,我觉得死在那里,算是死得其所。”
郑潜渊听他这么说,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酸楚,只得道:“那里的确很美。”
“就是不知道,这名字,阎王爷认不认。”陈乘云摸了摸纸包:“说不定一看到就给我扔了,说,这人我不认识,只知道一个叫陈食的在阳间抢我名号,人还不下来,钱倒是先下来了,给我拿走!”
“瞎说,”郑潜渊把纸包抢了过来:“他说的肯定是,这名字我没见过,在我这里什么坏事都没有,定是个大大的好人,先存些钱下来也怪可怜,给他存好!”
陈乘云被他逗笑,心里也放松了许多:“这得等到了地下,才知谁猜的准些了。到时若是我说得准,你便乖乖听话,喝了孟婆汤,就再别管我了。”
“你这话就说的不对,”郑潜渊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