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春末,郑潜渊总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
每天坐在戏楼里零零散散写了些片段,凑不成完整的画面,却也不焦急,只感觉日子闲散,也算安逸。
陈乘云不用再工作,他总是起得早,每天都蹑手蹑脚地出门买了报纸和早点,坐在厅堂自己慢慢享用。
日子也晃晃悠悠地在这微风里被吹散了去,只留得星星点点的碎片划在了桌椅角落。
约摸个十来日后,陈乘云吃过了早点便走回厢房,待到郑潜渊起床,立即把报纸送到了他的手边:“你看看,又要乱了。”
那报纸上正刊印着***政府发布《中华民国宪法草案》的介绍与大纲,报社在文中极力抨击草案其中的专制理念,透过报道,也能想象得出那撰写人唾沫横飞,拍着桌子大骂的场景。
郑潜渊看罢,也深深皱起了眉头:“这仗究竟还打不打?时局也反反复复,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难道还想着上战场啊?至于这稳定下来,至少你我应是看不到。”陈乘云走到小厅,端起水杯喝了两口:“你最近一阵子也少出点门,搞不好外面又要搞些游行之类,估计很是不安宁。”
郑潜渊听他这么说,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可心中还是惦记着没听完的那半部戏曲,犹豫半晌,央求道:“我今天再出去一天,你让我听完那最后一出戏。”
“说得这么不吉利。”陈乘云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你要出去也行,带点东西再去。”
说罢,他起身出屋,回到原来的主卧,拿了把手枪出来:“你应该会用吧?我不爱用枪,嫌这东西声音大,容易被人发现,但是如果今天街上乱了,你开上这么几枪定是可以逃回来。回到这院子就不怕,谁死了我都能帮你担着。”
早猜到他这里定有这些东西,郑潜渊也不甚吃惊,只是摆了摆手:“那戏楼你也知道,离得不远,我怎么都能回来。”
“今天不一样,”陈乘云把弹夹下了下来,点了一下里面的子弹:“弹夹里是满的,你怕伤人就往天上放空枪,吓住别人了就跑。”
看他这么认真,郑潜渊也有些踌躇,终是接了过来:“那也好,带着防个身。”
手枪方一入手,那冰凉凉的触感便让郑潜渊有些不适,再将其别在腰间,总觉得有点噩梦般的冷意。
陈乘云见他听话,站起来拿了大衣给那人披上,道:“你可能不大喜欢这些兵械,也不要紧,等过些日子太平点,便也不用再这么谨慎。”
郑潜渊在腰间摸了又摸,心下有些后悔非得看那戏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若是以后不再复演,看不到也甚是可惜,这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戏楼里今天的客人果然少了许多,台上之人也不管外界,只是咿咿呀呀仍唱得婉转。
郑潜渊手中默默转着笔,总觉得有些灵感终于要成了型。
突然间——
“别动。”一个男人坐在了他的身边,腹部也被一个坚硬的冰冷硬物抵住:“双手伸出来平放到桌上。”
郑潜渊顿时冷汗就下了来。这触感太过熟悉,在他腰间,也正有一把这样的利器!
那人在他腰间摸了摸,在手枪处轻轻顿了一下,冷笑了起来:“你会用枪?”
郑潜渊不知这人问这话是什么打算,不敢轻易回答,脑子里转来转去只想起了那人的嘱托,连忙道:“我是望春巷的人。”
“我知道,我就是要找他。”那人把手从郑潜渊腰间收了回去,低着头,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他拿着枪的手用力点了点:“你现在站起来,走到我前面,我让你往哪里走,你就去哪里。”
“乱动一下我就开枪,也没人敢问。”那人声音低沉,应是伪装了原本声色,郑潜渊不敢在这枪口下造次,只得照做。
走到了大街上,郑潜渊这才发现可能是终场戏太长,他也跟着没了概念,这会的天色已经昏暗。那男人见他驻足,立即把刚才还虚放在他腰间的枪***在了他的腰椎上:“走!”
那人带着郑潜渊转了很久,直到月上西头,才走进了一个胡同内部。胡同里地下石板似是油腻,隐隐约约散发着说不清的臭味,借着月光,还能看到两侧的墙壁已然都长了半壁青苔。
在这打滑的地面上走了半晌,终于到了地方。
郑潜渊抬头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似乎是某座宅子的后门。后门看似未关,门轴应是有些坏了,门板斜斜倚在墙上,郑潜渊伸出手推了一下,却怎么也推不动。
这时,身后那人突然在郑潜渊背部猛地一推,把他死死按在了门上,又抬起脚来在旁边的地砖上狠狠一踹。
门缓缓地开了。
他这才抬手抓住郑潜渊的领子,把他推进了门,枪也又重新顶在了他的后腰处。
他们直直入了院内,却见屋子里还毫无动静,那人终于高声喊道:“陈食!我把你的宝贝给带回来了!”
郑潜渊听得这话正心下疑惑,却见陈乘云气定神闲地拉开了旁边的侧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