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还早,程敛想带着小孩儿去逛超市,适应下人气儿。
刚刚进饭馆小孩儿就一脸畏缩,掐着程敛的手掌泛了红,就像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是茫然与怯懦。但程敛蹭了蹭他手心,这点温度又让他天真地揣起向前的勇气,仿佛对着程敛有消耗不完的言听计从。
程敛看在眼里,心里冷不丁发笑,使个巧劲在小孩儿背后一推。
小孩儿倏地趔趄向前,轻呼一声:“嗯...”
所有的害怕都不再遁形,小孩儿不安地缩回身,轻颤地睫毛有几缕shi润,程敛把这当做小孩儿对他无声的控诉,心里盘旋的郁气消散了些。
他真不是什么好人,别期待,别依赖太深。
于是他又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哄骗:“别怕,哥哥在呢,进去给你买好吃的。”
点了两份叉烧煲仔饭,一碗rou末菌汤,后来见小孩儿好奇隔壁桌的芬达,给他加了一瓶。
软性碳酸饮料,入口不能太急,特别是针对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所以程敛要了两根吸管。
咬着吸管教小孩儿怎么才能喝到饮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他根本不能理解均匀的呼吸,教到就差按着他的嘴喂下去了。所幸在耐性告罄之前,小孩儿喝到酸甜气泡时那个傻样适时缓解了程敛的烦躁。
程敛今天莫名就很烦躁,不为什么,不为谁,他自己也理不出个所以然,但又很清楚总归不是为自己。
超市里的冷气很足,沙坪没钱搞绿化,烈日下没几处Yin影可供纳凉。
小孩儿没冷热的概念,但他本能对于凉爽的超市没有那么抗拒,哪怕超市的人流量比饭馆多几番。
乐意超市统共几十坪,三层,是沙坪最大的购物中心。
程敛抓着小孩儿在一楼绕了一圈,给他添置了些日用品,买拖鞋的时候见到双毛茸茸的,兀地想起那块被糟蹋的兔头蛋糕,摸了下小孩儿头顶的发旋儿,突然很幼稚地想秋后算账。
小孩儿被按在座椅上,鞋袜剥落后,稚气未脱的脚掌握在一双成年骨节分明的手里,程敛理直气壮摩擦了几下,小孩儿撞在他肩上默不作声。
直到奇异的触感套上,小孩儿怔怔地看着脚上暖粉色的兔头鞋,眼神几近呆滞地停驻在蜷缩的脚趾头上。好一会儿,小孩儿耳根一热,这边嘴角小声哼唧,那边用自己的前额轻轻碰了碰程敛的。
这种表达不满不情愿的方式真是......程敛要不是认定他心智不全,得按调情论处!
这三下两下撩拨的!
程敛笑了笑,恶趣味很浓,“听话,好看的。”
小孩儿被哄骗地垂眼又看看,在程敛赞许的目光下大起胆子伸直脚踝,然后踩在程敛膝盖上试鞋,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向上。
旁边的导购员还是个小姑娘,带着倾慕的目光追着程敛此行刷足了存在感,现在这幕的冲击着实让她清秀的脸蛋再端不住,羞赧地转过了头装作摆放梳子。
程敛快速夹好腿,躲开小孩儿无意间要他命的触碰,强自冷静地揉了揉小孩儿脚后根,挑眉道:“是吧,没骗你,穿着很舒服的,买这双好不好?”
“嗯。”小孩儿俯身摸了摸兔毛,转过来对程敛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好像真的很喜欢这双鞋。
程敛像被这突然的笑靥鼓舞了似的,嘴快地接了句:“你这么好看,我当然希望多看到你笑。”反应过来他又不自在地咳了咳,为了掩饰失态又匆忙说:“走,上楼给你买零食,要nai糖还是水果糖,冰激凌要什么口味的,薯片也行啊。”
不假思索说出口的话,完全忘了考虑小孩儿能不能听懂,程敛突然深刻领会到‘狼狈’一词的要义。
从前不是没有过更值得用这个词纪念的回忆,只是那时他没有想到,而现在却觉得用这个词去形容曾经,既显得轻率又意味浓重。再谈起来,就好像有股释怀的意思。
可是没有,输得那么难看过,又怎么肯一笔挥鸿就这样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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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威病房窗外,海chao推动沙粒涌动,巨轮漂摆在一水之方,啼叫声划破天色悦耳动听,大自然用诗歌赋予了一首生命律动曲。
皮rou绽开的响声丝毫没有打扰靳峥南阅读的雅兴,妻子在白纸上誉下的字句,打着哑迷讲故事。
她是个很著名的艺术家,但失去了拈画笔的右手,她只能安静地躺在这坐荒岛上,等待他偶尔想起时过来一趟。
他不在时,美丽动人的殷露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段话想了很久才下笔吧。
『造物主将天使培育的种子播撒在人间,注定向往骄阳烈日的幼苗却因世俗坎坷,几经周折跌进被光明抛弃的炼狱。通情的恶灵细心全力灌注护它生长,深渊寂静,纯真的愿望被埋葬,邪怨与痛苦滋养下的植物终于重新扎根。恶灵随同顶出黑暗开向人间正道的花朵,看着被炽热烧成灰烬的枝叶,奄奄一息地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靳峥南抚摸着扉页,捧至鼻息嗅着残余的手香,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