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不委屈?”
宁玉阁柳眉倒竖,朝郑子清逼近几寸,竟似要发怒。
郑子清抿着唇,往后退了寸许,像是不敢与公主对视一般,垂下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在苍白得殊无血色的脸上投下Yin影,他又应了一声:“殿下莫气,奴婢跪着便是,绝无怨言。”
玉兰已是不敢说话。
郑督主这逆来顺受的模样,委实与他往日作风大相径庭,简直令人疑心他是不是被人夺了舍,或是面上柔顺实则心中歹毒记恨,口蜜腹剑;玉兰更不明白的是,郑督主这堪称柔顺的话语,为何会惹得公主如此震怒。
宁玉阁盯着郑子清看了半晌,看着看着,恰逢太阳自云间出来,这光照在郑子清身上,照得他白皙的脸颊剔透如玉,竟像是透明的玉器,而这玉器上,倒染着一点薄霞。
没想到郑子清居然化妆化全套,勾着浓艳的眼妆便罢了,连腮红也拍得这么多?
宁玉阁心下好笑,跟着嘴上忍不住讽刺道:“听闻郑督主喜好胭脂水粉,做些女孩家家的打扮,没想到督主竟也赶时髦,眼线勾到了鬓角不说,还懂得点上腮红来粉饰面色,倒比本宫更Jing通妆容技巧。不知……郑督主是否愿意教教本宫呢?”
一直坦然微笑的郑子清忽的一僵。
玉兰腿一软,要给公主跪下了。而周围跪了一地的宦官也都悄悄地抬起眼,他们不是在看公主,而是在打量厂公的神色,生怕郑子清真的发怒。
郑督主喜好浓妆,全天下都知道。他生得美,浓妆后更是妖得过分,但没有人敢当面这样说他。何况郑督主容貌虽美,武功却不弱,杀人不眨眼,坐镇东厂,更是熟知严酷刑罚,行事酷烈,心若磐石;今番却被顺懿公主如此不给面子地当众羞辱,就算公主深受帝王宠爱,但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得罪东厂终归会埋下祸患。
且这郑督主,还是出了名的记仇,十年前羞辱过他的人,都能被他记到现在,并找到收受贿赂的把柄,寻个机会与皇帝上奏,直接让人流放岭南。
小宦官们想,顺懿公主可真是个骄纵的主儿,哪怕她本人无所畏惧,但她还有母家,还有婢女丫鬟,这样挑衅郑督主,怕是未来身边人都没有好果子吃咯。
此刻郑子清低着头,教人窥不清神色。Yin影中,他面色发白,脸上薄霞却红得更加艳丽。
殿下不知道,他虽喜好浓妆,却从不画腮红。
幸而殿下不知道。
郑子清涩声道:“殿下喜欢,奴婢自然是愿教的。”
宁玉阁的几番出言讥讽,犹如千斤锤打在棉花上,似乎于郑子清都不痛不痒,且他还应对自如。这不由得令她心生烦躁,也无意再与之纠缠,便抬腿要跨过栖霞阁的门槛,进去寻荣美人的尸首。
下一刻,不过瞬息之间,宁玉阁眼前猛地一花,视线中似乎见一玄色大鸟掠过。再一眨眼,便见郑子清敛衣跪地,重新又正正地跪在她面前,阻了她的去路。
宁玉阁心下一惊,好快的速度。
“殿下,此地不能进。”
“为什么?”
郑子清道:“此地污秽,怨气深重,殿下金枝玉叶,万不能污了凤体。”
“污秽?”宁玉阁冷笑道,“荣娘娘是本宫庶母,何来污秽?若是她在天有灵,心有怨气,只怕也不会与本宫为难,只会夜夜缠着你——”她手指遥遥一点郑子清,再向后一伸,把身后跪了一地的宦官一一指了一遍,“——还有你们,让你们昼夜难眠,寝食难安!”
郑子清对这番言语已然免疫,他不再说话,却直挺挺地跪着,挡在门前,寸步不让。
宁玉阁气急,一怒之下抬腿朝郑子清胸口踹去,一击之下犹如踢到了铁板,她小腿发麻,郑子清却纹丝未动,晃也不晃。
“你,你!”宁玉阁眉眼生得好,一双丹凤眼,因着吃痛泛红,隐隐含泪,神情不自觉地露出点委屈。
郑子清膝行两步,到了她的跟前,轻声道:“殿下疼么?是奴婢的错,奴婢任殿下责罚。”
责罚?宁玉阁心想,本宫哪里罚得了你?谁不知道,东厂督主郑子清,全天下能罚他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除了皇帝、徐贵妃、九千岁郑演,还有徐贵妃的宝贝儿子之外,别无他人——统共四个人,还真是数不满一只手。
郑子清又道:“奴婢卸了护体内力,殿下若不满意,尽可责打,奴婢绝无怨言。但这栖霞阁,殿下万万不能进。”
宁玉阁暗地咬牙,此人姿态谦卑,看似把身段放得极低,实则态度极为坚决,油盐不进,不让进去,就是不让进去,任她如何也无用。
宁玉阁仰头看栖霞阁的匾额,里头的榆树枝叶繁茂,攀过了宫墙,在阳光下恣意舒展着。草木无情,不知岁月,也不知道屋子里刚刚有一位姿容美艳的女人香消玉殒。
她一路走到这里,栖霞阁只和她隔了一道墙,仅仅一道墙,她却进不去,见不了荣娘娘最后一面。
她知道这帮鹰犬会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