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澈的贴身侍女之一,以实心眼著称起月槛的熠儿,觉得她家小姐的座上宾,也就是远道而来的解家小姐,今日下午很不对劲。
才说了要去寻那一墙子的花,过了半个时辰却把一个陌生的男人领到刚回起月槛的她面前,要她找个人带这个男人去郑唐厅。熠儿照办了,回头却见解家小姐满头满脸的薄汗,虽然一脸的强作镇静,可还是看得出来受到了不小惊吓。
熠儿心里疑惑,可下人的本分摆在那里,她也不好多嘴,只出声询问解家小姐要不要去洗浴一番,快要入冬了,汗黏在身上容易着凉;只是小姐慌慌张张,她喊了四五声才应了一声好;而接下来的事更是让她疑窦丛生——桑榆大哥居然来传令,说是让解家小姐酉时去一趟雪塔,家主在那儿候着她。
不知是不是熠儿心里不安,她觉得解家小姐这次的洗浴分外耗时间,可真当解家小姐出了浴池,她又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帮解家小姐披了衣裳烘了头发,才细声细气地把桑榆要她转告解家小姐的话给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偷眼看向解家小姐,可解家小姐洗浴一番之后便冷静下来不少,只淡淡应了一句便不再作声。熠儿心中纠结,不知道是不是解家小姐开罪了家主,若真是如此,她又该怎么办?要不要帮解家小姐脱身呢?家主向来是不会错的,解家小姐也是个好人,她忠于小姐,可小姐不住,没人给她拿主意,那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没顾及到熠儿丰富的内心活动,到了点儿,解棠一身轻便,就在手内侧绑了一柄尖刀,却没顾谢玉玑的提醒,连个聚魂瓶都没揣,就顺着熠儿指给她听的雪塔的钟声,向着山上一步步走去。
下午见到的天空苍白薄淡得跟张薄纸似的,到了日暮时分的酉时,天上却是漫天相当动人心魄的火烧云,紫橙色的云朵翻飞,像是自天际涌出,又像是前赴后继地奔向天与地交际的那耀眼灼目的一线处——站在雪塔下,解棠看了许久,看到那天际被绛紫发黑的暮色湮灭,也无法揣摩透那云到底是自何方而来,又是想要去到何方。
但她仍固执地抬头站着,直到眼角蓦然照进一片烛光。
——雪塔之上,有人点灯烹茶,静候客来。
——雪塔之下,有人伫足而立,持刀赴约。
雪塔恰如其名,正正是像由雪塑成的,外面连着里面都是一片惨兮兮的白,似乎还隐隐泛着点光……明明是屋内,怎么其中的寒气像是要比外头的还要盛上几分……齐澈说这地方如无家主传召不得入内,不知是真是假……就这样杂七杂八地乱想着,解棠慢慢地踏着那由不知名的白色石头砌成的台阶往上走,又分神去顾及脚下,感觉轻飘飘的,害得她都不敢往腿上太用力,怕一脚踩坍了这台阶——
那就太有意思了。
顶上头的装潢稍稍顺眼了不少,点的是常见的那种燃黄光的蜡烛,还添了些颜色正常的物什,但解棠第一眼却没发现那盏能在塔下看到烛光的灯……
还有那个点灯的人。
而那人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的,并没有出声招呼她。
被这样冷待,解棠憋了半路的一口气提在胸腔内不上不下,也只得依旧提着,仔细环视了一圈,才看见前方偏左侧有面镶金黑石串朱红珊瑚大珠的帘子还在微微打晃,而从一串串珠帘间似乎也渗出橙黄明亮的烛光……
“齐家主在——”在一片淹得死人的静默里,解棠用牙齿磨了半天下嘴唇,还是冲着那面帘子提起嗓门问道,可是话到一半,一串只慢了两个音的掀帘声响起,解棠尚抵在舌尖唇上的话突然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像是被那一串声响给打散了——
尽管这掀帘声很轻,几乎是微不可闻。
……那有没有可能打散她话的不是帘声,而是别的什么呢?
解棠以前见人伸手掀帘子,多半是自身下或腰前而起,鲜少有人是自脖颈处起手,还越划越上,直到脸颊上方,这才侧身而出,转出半张脸来。
齐墨就是这样一个掀帘子的人。
说不尽的优雅惑人。
他个子比解棠高上许多,所以解棠在那一瞬能看到的,只有一方如刀斫斧砍般干净流畅的下颌,拢住帘子的四根修剪干净骨节分明的指节,还有……今日下午才第一次见的、那双冰凉如蛇瞳的灰色琉璃嵌在一对尾角微翘的眼眶里,嵌在这么一张Jing致温和的脸上,居然没让解棠觉得突兀骇人,她看着那双颜色糟污而死气沉沉的眼睛,却只觉得神韵内敛,光华流转——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别人眼里也这样。
解棠不自觉地又咬住嘴唇。
所幸刚刚自帘子里出来的齐墨依旧像解棠之前见过的那样从容体贴,面上含着笑,出声引解棠到了正中间的茶几旁坐下,解棠几次想开口,都被他给堵了,说是待客之道,先奉茶再说事。
见着面前人低眼烹茶的模样,解棠脑子里却想起前几天齐澈问的她宛如“吾与吾兄孰美”的那句玩笑话;而经过刚刚那一瞬的惊艳,让她现下思量一番,解棠会告诉你,她还是觉得齐墨于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