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上装的是活猪。车子一翻。猪们有的就跑了出来、有的咬断撞开它的樊篱再跑出来,有的只在车上哼哼。而驾驶室里,一个年轻人也艰难地爬了出来。虽然好像是受了伤,但从侧翻的大车中一出来,他就站直了。像一棵小树,尽管被扳折、被攀曲,但还是向着头顶的太阳伸长,也不能比这更直了。甄宝玉一见这年轻人,就在野蓬後头顿住了,心里茫茫的想:“这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年轻人面对着掷石头的人。
掷石头的非常凶,张牙舞爪的像一蓬野火。但是奇怪,你能看出来他实质好像是虚的。像一个坑。正因为如此,他要烧出更多的凶焰来遮盖。可惜燃料的缺乏,使得火焰也未必能烧得更久,他只能左右张望,想找个帮手似的。
年轻人只是对着他,说:“请允许我去试试挽回一些损失。”
他的回覆是袭击了这个年轻人。动作如此之快,以至於甄宝玉根本看不清那是用巴掌、还是拳头,还是别的什麽。
也许用了灵力,可以将动作回放但甄宝玉已经发现在这个世界里不能使用他的灵力了。
灵力是要灵媒才能释放出来的,每一届华帝都有自己的龙,将帝运与龙运相互感应,决定那一任的灵媒。现在这个世界的灵媒显然不是文字,那麽是什麽呢?也许是他们说的电,也许是革命。也许电决定物质上的灵动,革命决定人际关系。
像这掷石头的殴打,明显是用了革命的名义。在年轻人倒下去之後,还对着他大声嚷嚷,继续挥舞着双手,像是有八只爪子,叫这个“反革命杀人强jian犯”站起来。
年轻人就站了起来。像被海浪冲刷得灰白乾净的脸上,一片触目的青紫,渗着血丝。这一记打得很重,他并不能站得很直。但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仍像是被摧折后继续朝太阳伸展的小树,这样站得直,并没有违反施虐者的命令。可你能看到他的尊严在那里。他的行为与施虐者的命令相同,好像只是一种巧合。像菩提树上正好投了尘世的影子一样。而菩提的颜色生长,本不因这些影子而变化。
站直后,他说:“王静水并没有死,在外面救活了又回来了,替我鸣冤,我才能在十天前出狱的。我并不是罪犯。”
掷石头的又一个重击,把他打倒在地。
如果说刚刚甄宝玉没有失声惊呼,是因为喉咙意外麻痹了。那麽现在他则要把手捏成拳头堵住嘴,才能阻止自己不要喊出来。
掷石头的在事实与逻辑上占劣势,於是他索性放弃了这两者,而是纯采用rou体的优势,把年轻人打倒之後,又跟上去踢打。“噗噗啪啪”rou体的搏击声,对他来说是很美好的音乐、是舒筋活血的酒。让他的脸红起来,rou体热乎乎的,整个人成为流动的火焰,似乎向上可以与天相连,从而无所不能。
这都出於对脚下这具rou体的殴打。这具rou体,年经,而且,尽管掷石头的不愿意承认,生得真美啊,还有还有,尽管他不能承认,这永远不凶暴也不屈服的灵魂,与rou体一同服用时,效果极其鲜明。是他枯燥生活可遇而不可求的调料。
所以即使知道证据不足也要将这人入狱。即使不得已放了出去,也要随步随趋。侦得这年轻人很勤劳,出了狱没有休养几天,就开始找差事;人们也都对他的观感很好,即使知道他入过狱,最後也还是忍不住信他是个被冤枉的好人,而将运猪的差使交给他;他也不嫌脏、也不怕累。他说要攒钱跟那姑娘结婚呢!那姑娘本来成份就差,饮了药几乎死亡,欠下一身债,身体也有后遗症。这年轻人还是要跟她结婚。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责任吧!这种温柔到极深的责任感还真是让人想想就头皮发麻啊!
有几个乡民被声音和跑开的猪给吸引过来,一路到车前,无措的驻足。掷石头的已经拖起血淋淋的年轻人,叫道:“这个人故意破坏生产!”又向甄宝玉的方向一指:“还有同伙在!”
原来甄宝玉刚才发出的动静,他都已经知道了。
於是甄宝玉开始逃。在乡民们的追逐下。树杈绊脚、气力衰微,空气吸进他使用过度的肺里就像是火在燃烧他。他跌倒了,磕在石头上,死了。
世界渐渐淡去,只有袖子里的莲花玉石凉凉的牵系他的注意,从那里跳出几个字印在昏昧的视野中:任务失败,请接受惩罚。
甄宝玉觉得自己分成了好几份,每一份都附在一颗玉印上。一会儿他仍然作为礼物由咳嗽的人交给一个文化人。这次的文化人主动帮咳嗽的记录故事,想拿出发表,於是因言获罪,跟咳嗽的一起被重新投进狱中。
一会儿他跟着那咳嗽的人,从来没有遇到什麽文化人,取出鼠筋之後就离开了,但是再也不能离开红寨边境进入白寨去,为了生活接些苦工做,咳嗽渐又转重,开些土方总不见好,进了医院检查,发现真是癌症,哪里有钱治?也就这样咳死了。
一会儿他被咳嗽的人当作医资交给撞脸的人,然後由撞脸的妻子保管。撞脸的跟咳嗽的一起被抓走后,女人就一直在家里等着丈夫。她居然一直没有再嫁。本心里,她对於自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