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玉醒过来之後,已经愣了很久了。窗边那人也不催他,就在案前慢条斯理的濡墨挥毫。旁边小厮长随,牵纸的牵纸、磨墨的磨墨,一声大气都不吭,特别的专业。
小厮名为奈落,长随名为盛谏,都不是甄府的,但捧盘提匣的进甄宝玉房间来,伺候起自己主子,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半点儿都不带生分的。
拥有这般捧场的还有哪个?甄宝玉张了张嘴,终於叫出来了:“世子。”
北静世子永瑢老神在在将一笔划完,往旁一搁,亲随盛谏忙给他收着。他方回过神,亲手将赤金丝缠刺青叶的袍裾掸开,沉痛道:“宝兄弟,我看你真是傻了,好好的咱们俩,怎麽叫起我封号来。”
宝玉两边看看:“仪正果然走了?”
茗烟等俱道:“果然走了。”
宝玉懵然道:“我适才做了个梦,他老人家叫我出国留学去?”
一干人脸部肌rou都有点扭曲:“不是梦。仪正是如此决定的。”
“!”甄宝玉跳起来,“怎麽会怎麽会!好好儿的!叫我出国干什麽?想我华朝堂堂天朝上国,什麽蛮夷小国都是我们奴邦隶属,我这里还学不够呢,去他们那里学什麽?仪正——”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来。
大家伙儿的眼神也都瞅着窗外。
甄宝玉扶着窗棂,看着外头,不臭坞的那个方向,还飘着灰色的烟,林火到现在都没有救熄。
“这是我干的?”甄宝玉仍处在懵圈状态。
北静世子亲抬贵手,拍了拍他的香肩,纠正了一个字:“你害的。”
“”甄宝玉对於昏迷之前的事记不太清了,似乎有陷阱失误、大打出手之类的事儿,所以因此如果毁了林子,似乎也许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你出去避避吧。”北静世子含着绝非幸灾乐祸的慈祥微笑,给他掸了掸不存在的尘埃,向案边翘翘下巴,盛谏很见机的抬起他刚做的墨宝,翻给甄宝玉看:
麻辣香鱼、蜜汁腿方、糖醋排骨、椒盐鸡丁、文思豆腐、佛跳墙、银鱼蓴菜羹都在灵气中微微散发出香味来。
甄宝玉识货,知道若是以灵笔勾描、加以诵读,那滋味就真会在口中出来。北静世子自己也很得意,道:“怕你在那边口淡。还不谢我?”
甄宝玉偏不谢,扶着窗棂看见外头人过来,就定着眼认。永瑢不耐烦道:“咦,是个女子?”
说话间,花裳霞带都陆续从樱簇槿丛後头转出来了,是三四个丫头,奉了两个姑娘。其中的一个,北静世子发现也认识,那姑娘也看见了他,“咦”一声,当即挥起绿闪闪的衣袖:“永瑢!”
因在学塾接触过,勉强也有了同窗之谊,何况这位石姑娘缃云又是甄宝玉不出五服的表妹,而甄宝玉又是北静世子的至亲好友,按华朝如今的礼法算起来,两人在有伴当在场的情况下可以面对面相处,再熟了之後也可以互称令字。
所谓“令字”,是除了姓名之外,正式开蒙学灵之後由师长所赐的字,专供外人叫的。等灵基有成之後,另由灵学耆老求一个字,乃“灵字”,将一生命数都封存在里头,除非生死大事、为国为民的关口,否则是再不能用的了。
“永瑢”即是北静世子的令字。
他并没有亲口允许石缃云以令字称呼自己,石缃云自来熟的就跟着甄宝玉一样叫了,他倒也没说什麽,俊脸敛去了与甄宝玉相处时的戏谑笑容,现得有些硬漠的样子,鼻子里连哼都没哼一声。
石缃云身边那另一娇婉女子就与她的丫头一起住了脚步。石缃云自己进得门来,拉着甄宝玉且看且笑:“怎麽这就好了?去林子里走一走就晕了?这样不中用?回头看你还说嘴要做个大英雄呢!”就拿手指刮着面皮臊他,看起来再娇憨不过的。旁边石家的丫头翠缕依着规矩问下安来,永瑢微微颔首,依然无话。宝玉那边低着头,对着石缃云袖子道:“这缎子好看,绿里还闪着金彩,是个什麽名目?”
石缃云就给他摸:“什麽缎子!亏了二哥哥,也不认识。有名儿叫雀翎紝,原是诺丝寇里儿的贡物呢!是宝姐姐送我的。”因向永瑢道:“便是我们姐姐,从前也来,你闭关、又出差,想是没见过罢?如今她可要长住了!”说着喜色盈盈。
北静世子向甄宝玉问道:“你表姐?”
甄宝玉忙道:“她母亲与家母是姐妹。”
北静世子倒也罢了,道:“探你病的想是陆续都要过来,我先走了。”
甄宝玉又分辩:“哪里就病了。”又留他:“何必就走。”旁边石缃云跟着道:“永瑢你考考宝姐姐书文麽?她学问连我都佩服得紧。”甄宝玉也道:“学问是比我高。”
北静世子看了他一眼:“何必妄自匪薄。”说是这样说,亦未深拒。下人帘内外通传。宝瑟至此方进来,在丫头搀拌下正礼相见,眉目端庄,未见一丝轻躁;肌肤腻雪,何劳半注粉脂。北静世子便也还了礼,道:“听闻宝姑娘乃是才女。”
薛宝瑟欠身答道:“师长严明,着民女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