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朋狗友之一乔章炳,成都尹的侄子,素爱赌钱斗鸡。
“谢珏,押大押小?”
谢珏听了一耳朵盅中骰子。
“大。”
乔章炳押大,赢了百来两。
还要再押,谢珏制止他:“见好就收,杨爷看着呢。”
乔章炳抬头,杨七爷在楼上,蓄着络腮胡,一脸沉凝。
“对不住,对不住。”乔章炳满脸是笑,把银子扒拉进手里,扯开袍子兜住,喜气洋洋地离开。
杨七爷派人下来,礼道:“谢郎君难得回来,要不要赌一把。”
“不必。”谢珏望向楼上,行一礼,“谢杨七爷好意。”
洒然一笑,随之离去。
比起赌徒,他更爱做庄家,或影响赌局的人。
“你太久没回锦官了,错过好多好玩的事儿,今天我就带你好好逛逛。”乔章炳憨笑地抱着银子,小厮要接手,他脸一虎把小厮踹走,而后笑眯眯给谢珏介绍这几年锦官城斗鸡场流变。
鸡王三度易主的传奇听到一半,三人走到街口。
前方是茶坊酒肆,傍着山容水意,招幌风帘飘。
记忆挟远去的春光扑面而来。
他顿在长街,为娇娥驻足,不禁心跳急促,心情疏朗。还要再看,小娘子拿起团扇将面一掩,离开栏杆前。
谢珏性情不羁,不甚在意礼节,他欣赏她容色,欣赏够了,拉着马辔头继续回府。
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谢珏仅在曲池畔就见过不少美人,像谁呢,他想,大概美人总有些相似之处。
花繁柳重重,红雾绿烟弥漫。游侠儿来接他,与他说锦官城这几年发生的事,听他那所谓嫡姐成了西川鼎鼎有名的美人,谢珏嗤之以鼻。
谢珏不是谢家的儿子。
有记忆起,他生活在的地方总在变,有时是山野,有时是客栈,坐在窗沿远望的是阿娘。有天,阿娘说,阿耶来接他们了,结果路上遇见贼寇,阿娘和护卫身死,他活下来。
天下未定,兵荒马乱,谢珏沦落为孤儿,举目无亲。
他漂泊行乞,自学抢食逃命打架的本事,逐渐练得一流,竟也活了下来。途中他遇见个江湖高人,姓李名单,趁机拜了师父。那时谢家还是老家主做主,老家主悉心培养的长子陷在荆南,下落不明,请他师父去救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师父不便带他,把他托付给谢家。
谢老家主把他安置在一个城南院子里,拨仆婢照顾他。
一年后,师父回了,带着棺木回成都。谢老家主一口气没喘上来,抚着长子棺木落泪故去。
家主之位落在谢荃头上。
族里不同意,理由是谢荃没儿子,谢荃便想着编出个儿子来。他信命,请了个名气很大的道士,算该选什么样的孩子,一来二去算到谢珏头上。
谢荃问:“你愿意做我的儿子吗?”
谢珏说:“有什么好处。”
“从此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有安身之所。我还会尽心尽力培养你,把你当亲子,谢家商号有你的位置。”
谢珏答应了。
可谢荃并没有兑现所有承诺。
他觉得谢珏主意大,养不熟,难以为他掌控。
谢珏看遍人情冷暖,并不在意,他渴望富足安宁但不愿成他人傀儡,谢荃大把大把说承诺时,他关注的仅是“衣食无忧”。
再者,他师父是个游侠,腰缠清风,毫无积蓄,面有老态,该给找个地方养老。走了那么多地方,剑南道西川还算安宁。
他以庶子的名义住下来,遭到谢家继夫人与嫡女谢妍的敌视。
谢珏不予理睬,但这两个人,一个使鬼蜮伎俩,一个难以形容。
说的就是谢妍。
最初,谢妍一看到他,翻个大大的白眼,哼出好大一声。
他不听,她走到他跟前,假意不得不路过他身边,哼得就是要让他听见。实在不好走,就站在台阶或什么高的地方,下巴抬起,视线睥睨,冷着一张脸趾高气昂。
一年后,不会故意过来了,但除非必要绝不与他说话。
没谁愿意天天挨着冰块,尤其这冰块在谢珏眼里还很高傲,谢珏尽力无视,依旧略有不爽。
等他有了点自己耳目,谢妍已经跟继母较劲,没时间搭理他。但偶尔她也会忽然将目光投向他,言语上膈应,竭尽所能地让他感受她的不痛快。
可谓持之以恒。
渐渐地,谢珏不再关注谢妍的事,应师父要求出府念塾学,从蒙书读到经史策论,渐觉不必跟困于内宅的小女子计较。再之后借着经商的名字,随师父在邻近郡县游历,更觉天高地阔,不想谢宅事。
谢珏要离开蜀地时,谢妍隐隐有斗倒继夫人的势头,谢珏这才久违地想起谢妍——她会不会设计拦他?
谢妍斗刘氏,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