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蒙蒙亮 ,张府别墅一片热闹,锣鼓喧天、红妆漫道,迎亲的队伍一步一步近了。
闺房里张显瑜早梳妆好了,婷婷地坐在床上。宁蕴在纱橱外远远候着。
渐渐已是晌午。有人给张显瑜送来食盒,侍女上前一看,斥责道:怎么做事情的,县主喜欢吃酸辣口味,今儿怎地送来这些个饽饽汤水?
来人忙道:贵妃娘娘说今日大喜,还是吃一些清淡的好。
侍女恨道:罢了罢了,放下,我们来。说着接着食盒,取出食盒,在饽饽上抹了果酱,又往rou里调了辣酱。
宁蕴远远看得真切。蓦地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在她头脑里冒出来张显瑜,莫不是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且不说砍掉多少脑袋,这是羌部和中原又再战起来的问题。好不容易战事消弭、天下平安
而且她还马上要交托到羌部去了!
宁蕴惊出一身冷汗,便想着这等事必须告知陈苍野林思泸都最好别说。然而此时陈苍野身陷囹圄,如何处之?恰是此时女官来传:请县主移驾。张显瑜也就吃了两口,便只好扶着侍女起了来。宁蕴等随行而去。
一一跪拜了冯贵妃、宫里几个女官,张显瑜便去拜别父母。
张元善张大人抚着胡须看着她,满目快慰:县主此去,肩负两方之和的重任,可万要稳妥。其余的人都只在哭泣;张显秀满脸不安。许韶君笑道:县主,请移尊驾。
轿子出门,宁蕴到了随行车上。车队行进,半日时光,傍晚便到了京郊,马上便要到云州。
在别墅中安顿下来,宁蕴便只道有要物落在京中,要折回去取;然而随行的女官并不允诺。困顿之下,宁蕴急得热锅蚂蚁一般。要传话予林思泸,此刻也并不方便,唯有待明日天亮启程。她作为送嫁的女眷,困在内院里。
月色溶溶,寒夜里她只在院里踱来踱去。
宁姑娘要回去作甚?月色底下,墙外蓦然传来林思泸的声音。
宁蕴见他如此大胆应知此时内帷与外应完全隔绝才是便也急了:林公子?务要当心我有要事,要禀报小世子。
墙外一阵沉默。
你且说,他会知道的。林思泸缓缓道。
莫非他就在此?宁蕴几乎站不稳,扶着桂花树的手一阵晃荡,四季桂簌簌地往下掉。他到底是万千本事在身。
县主宁蕴扶着墙,几乎是将唇贴在墙壁上。怕是有了凝噎半晌,又道:要妥善安排。
我有了什么?待要如何安排?张显瑜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宁蕴回头一看,张显瑜卸下了首饰妆面,仍是在月色下艳光逼人。
县主宁蕴嗫嚅着。
你想怎样安排?张显瑜抱着小手炉,容色平静。
横竖是一身剐。父亲、嫡母、姐姐哥哥们先走一步罢了。脚踏五星的神子还活着,就够了。
陈子鹤也一定会好好的,毕竟他是将来辅助圣人的奇才。
县主。宁蕴站定,仔细看着她。是不是如宁某所猜测那般?
张显瑜本面无表情,这会儿忽然粲然:对呀。
承认得如此轻巧,宁蕴一惊。
还没来得及等她回话,张显秀缓缓从庭院内走了出来,给张显瑜添了一件披风。县主如何了?
张显瑜收将披风解了下来,搭在手上,妙目斜了自己姐姐一眼。姐姐,无妨。你下去吧。张显秀叮嘱了几句,退了下去。
张显秀走了好一会儿。姐夫进不了内帷,只能让姐姐来看着我了。张显瑜笑道。
县主如此身态出嫁,可曾将家国天下放在眼内?可知一经发现便生灵涂炭?宁蕴沉声道。
原是秦晋之好,变成宁蕴不忍说,可想羌人会有多么恼怒?
你指摘我便很不该了。张显瑜漾开一抹微笑。老天爷安排的事情,子鹤都不指摘我,你指摘什么?张显瑜指了一下上天。
宁蕴又是一惊。
不然你以为他一路护着我做什么?张显瑜笑得春风拂面。
你宁蕴半晌才说。可对得住黎民?对得住万世?
我等深帷里长养的好人家女孩儿,除了依照家族的安排做仕途经济的筹码嫁与他人,可还有其他选择吗?这种事情听父母的,我无意见,这也是贵女的命运。她清清冷冷地说着。
只是我从来是个顽劣的,从小儿离经叛道的人、事我是最喜欢。我们这样玩,不是很刺激吗?她笑道。亏你还是子鹤喜欢的人,不料那么迂腐。你但凡张狂一些、叛逆一些,我还能多看高你几分。
宁蕴不叛逆、不张狂?当年只是小芽儿一句话,她就将全国唯一的一枝十八学士拔了;顽劣之迹,数不胜数。只是如今,她不再是那一块熠熠生辉的奇瑛,早已跌落滚滚红尘中,与这狂放而显赫的瑜玉又如何作比?
兽物。宁蕴咬牙。
恣意放纵、将生灵涂炭当做无物的兽物。
张显瑜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