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琮做梦了,他知道是梦,但他醒不过来,胸口像是一块重石压着,喘不过气,身上汗涔涔的,却冷得发抖。
他梦到陈小柯晚上无处蔽身,雨越下越大,他的可可在桥下浣衣的石阶上抱膝避雨,头埋在膝上,和以前跟自己闹脾气的时候躲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委屈得要命,等着人来哄呢。
明琮心里着急,径直往陈小柯的方向跑去。他的可可每次哭都是安静的,嘴唇紧抿,不肯泄出声音,但呼吸得很用力,肩胛骨轻微地起伏着,只有走近了,强迫他抬起脸,才能看到他被泪水弄得乱七八糟的脸,和泛着红格外漂亮的泪眼。
明琮喜欢看陈小柯哭泣的漂亮眼睛,但又舍不得他哭,明琮加快了步伐下了石阶,想要去桥下把陈小柯抱起来,雨很大,他的可可不能着凉。
但视野陡然变暗,他怎么样都走不尽青苔遍布的石阶,视线里的陈小柯越离越远,抱膝的身影隐匿在桥的影子下,随着被雨滴击乱的河流一起搅碎了去。
明琮急得伸手去够,想要喊,喉咙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可可!
明琮猛地惊醒,掀开压在胸口的被子大口喘气,散发粘在颈间,满身冷汗。
是梦,他一直知道的,只是梦而已。
明琮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窗外天还是黑的,但已经听得见有鸟儿的碎啼,明琮掀开被子,披上一件外衣,支起窗户,冷风侵了进来,他也清醒了不少。
可可一个人在外面,会去哪呢?
他有没有地方可以去?
明琮知道陈小柯现在已经是无处可去了。
陈小柯是以女子的身份卖进了明府,用的是假身份,明琮当时使计谋把陈小柯从袁氏手里要到自己身边,后来带着陈小柯来庄子上居住是带走了他女子身份的身契的。
陈小柯不知道,明琮私下里攒了一些钱,还拿这钱,找到了当时卖他的人牙子买回了他真正的身契,还用了他人的名义把陈小柯以女子身份卖给明府的身契赎了回来,换言之,陈小柯现在的女子身份已经不是贱籍而是良籍了。
不过,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明琮还托人打听了陈小柯的身世,得知了陈小柯的父亲已经过世的消息,是欠了赌债,被人追债的时候慌不择路落了水,冬水冰冷,害了病,无人照料,草草去了。
陈小柯,如今彻底成了孤儿了,无家可归。
明琮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必须快点找回他的可可,不能叫他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可可会去哪呢?
这个问题明琮想了很久,可可没有身契,不能到大户人家里做工,只能打打零工,他去过很多店铺问过,可他们都说没有这么一个人。
可可会做一点面食,不过也算不上能当厨师的水平,针线活干得马马虎虎,也不大会算账,加上明琮平时不舍得让可可做重活,明琮根本不知道可可到底会去哪里找活计干。
问遍了附近的店家,都找不到可可。
明琮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个点,只有早餐铺子开张。他感觉有点冷,便走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铺子,要了碗rou粥。
rou粥软糯,带着喜人的热气。
店家看他面容憔悴,客道地问他:“这位客官可是近日琐事缠身,睡得不好?”
明琮本无心多与他言语,却突然心思一动,随手搅了搅碗里的粥,模棱两可地答道:“是啊,家里的琐事,就不说出来让您见笑了。”
店家笑道:“嗨,客官哪里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明琮也笑,似是无意地说:“对了,店家您可知道,附近哪里还要人的吗,我有个小弟兄,想让我替他找份事做。”
店家犹豫地看明琮一样,瞧他装束还算体面,只说:“现在这个时候哪还那么容易找活做呢,我看客官也是读书人,您那兄弟恐怕也是识字的,何不去问问有无店家要账房或者别的什么呢?”
明琮强迫自己扯大笑容的幅度,摆摆手道:“他哪识字,我那小兄弟家里穷得很,没读过书。”
这时候,店里有人在催,店家忙应了一声,也顾不上多跟明琮再多说几句,随口应付道:“那客官去问问有没有店家找活计或者苦力的了。”
苦力……
明琮手一滞。
可可在府里从来没干过重活,怎么能做得了苦力呢……
尽管明琮不愿如此,他还是亲自去了很多可能招劳力的地方去问,粮油店说没见过这么个人,饭店后厨也说没新招过卖力气的,连码头边上的挑夫他都打听过,毫无音讯。
奔走了大半日,明琮心里已经知道今天恐怕又要一无所获,从太阳初上到日暮黄昏,他从未歇过,早已疲得直不起背。
太阳落了。
明琮准备返程了,一整天,他除了早上的一碗rou粥,滴水未进。
他有些恍惚了,连路都看不清,身边有人在吵闹,他也听不分明,一个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