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明琮离开荒林庄子的那天早晨,陈小柯是红着眼睛给明琮穿上衣服的,系带子的时候都走了神,差点儿系错。
明琮看着陈小柯红肿的眼睛,以为他是不舍得自己去城里偷偷哭肿了的,还笑话他,把他拽进怀里当小孩子一样地哄:“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不是跟你说了,不是不带你去,是考起试来要好几天,带你不方便。再说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一考完我就回来,你就乖乖在家里待着等我,好吗?”
陈小柯只觉得手心疼,手心的那根弦紧紧地拽着指尖,拽得十根指都麻了,心口也犯着难受。他从明琮的颈间蹭起来,用红通通的眼睛望着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明琮用指尖碰陈小柯的眼下,陈小柯只觉得眼睛酸得很,一碰,就想哭鼻子了。
明琮笑笑,趁着天还没大亮,在屋子的中间,镶着木头雕花的穿衣镜里边,和陈小柯接一个没羞没臊的吻。
离开的时候,陈小柯就站在庄子门口,看明琮带着一小箱子书上轿。
明琮冲他笑,说快回去吧。陈小柯抽抽鼻子,没哭出来,还勉强挤了一个微笑出来。
明琮后来一直没敢跟陈小柯说,陈小柯那时候脸色又差,也实在是不会演戏,硬生生挤出来的笑跟哭差不多。他在轿子上的时候还想着,可可脸皮儿这么薄,要是拿这事取笑他,保准大半天不待见自己。
后来想想,明琮恨不得甩自己一记巴掌,可可那时候哪里是因为自己进城不带上他才伤心呢,那分明是想着要走了......
其实陈小柯不是哭红了眼睛,他那是一宿没睡着觉,熬出来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哭,可他那天晚上被明琮硬是搂在怀里睡得觉,他哪敢掉眼泪。
夜里很静,等到窗外小虫的叫声都疲了,陈小柯才敢偷偷睁开眼,明琮身上的热气熏着他,熏得眼睛都酸了,但他不敢动弹,眼泪越过鼻梁直往下掉,滴答一下砸在花布枕头上边。
明琮走了的那天下午,陈小柯借着打扫书房的名义,自个儿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他从小没读过几天书,原先除了会缺笔画地写自己名字,旁的字不认识几个。
但来了庄上以后,他想着这么不行,明琮去当地私塾和先生学习的时候,他有时难为情地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要跟着去。
偶尔趁着明琮在作文章的时候,偷偷央着私塾里一个好说话的先生教他几个字也是好的。等回到住处的时候,陈小柯再趁着没人,用手指头蘸上茶水在桌面上写,怕忘了。
一开始,他也开玩笑似的跟明琮提过,让他教自个儿写字,明琮听了也没当真,只说你一个女子学那么多字做什么。
这话陈小柯听了其实是不服气的,女子怎么就不能识字了,他知道明琮的妹妹们也是读书识字的。可他心里头虚得很,谁让他是个假女子呢?陈小柯觉得自个儿理亏,提过一两次后就再也没敢提了。
教他写字的教书先生人很好,看起来严肃,但从来不骂人,对待闹腾的小孩子也不凶,很少见他打人手心。明琮说那先生年纪不大,为了好服众才装得那般板正,其实人很好。
陈小柯也觉得那先生人挺好的,陈小柯每回缠着他央他教自己写字,他都不嫌自己的丫鬟身份,教得很是认真。怕陈小柯学不会,教书先生还总以字形入手,好让陈小柯对字的印象深刻些。
陈小柯求着先生别叫二少爷明琮知道自己让他教自己写字,先生也没说什么,答应了下来。
不过后来,有一回,陈小柯正跟着先生学写字呢,他记得清楚,他学得是个“错”字,复杂得很,且他又不是很会用毛笔,跟着学了好几次都没记下来笔画。那先生有些急了,习惯性地就想逮住他的手教他,陈小柯吓得直往后一缩,先生尴尬地手落在半空。
不过先生到底是先生,只是笑笑说:“别怕,把你当小孩了,跟你道声抱歉。”
陈小柯腼腆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教书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提笔写下那个“错”字,流畅又端正,陈小柯只觉得自己原先写的那个字简直是个污墨团子,入不得眼。
那天他学得认真,忘了时间,等明琮急得来寻他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小柯凑到教书先生身旁听讲,挨得有些近了,陈小柯的侧脸都浸在先生的影子里。
“可可”, 明琮平静地喊他。
陈小柯吓得不轻,笔都摔在了纸上,砸出好几个墨点子。
明琮看了惊慌失措的陈小柯一眼,没有说什么,但陈小柯却觉得他脸色难看得可怕,吓得不敢吱声。明琮拱拱手朝先生行了个礼,还算恭敬地讲了几句话后,要把陈小柯给领回去。
陈小柯心里头惴惴不安,忐忑地看一眼明琮,又看一眼先生,怕自己惹了祸。教书先生倒是不在意他们俩再闹什么别扭,嘱咐他们天冷注意身体,让他们走了。
回去的一路上,陈小柯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少爷身后,明琮也没怎么同他说话。风有些凉,明琮还解下来自己的大氅叫他披着,陈小柯原想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