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回到客栈,不先回自己房,倒去了赵敏房外,轻轻问道:“敏敏,你睡了么?”此时夜色已沉,她虽放心不下,却不想打扰赵敏安寝,也不敲门,问了几句,却无人应,伸手试着推了下门,那门扉居然并未上闩。
走进房中,但见榻上并无一人,锦被尚叠得好好的,周芷若心里咯噔一下,只觉不妙,想这些日子来,赵敏都伴在她身旁,形影不离,出了武穆遗书一事后,虽二人心事缠身,并非如从前那般蜜里调油,却也情深爱重,今晚她去看常遇春,是好是歹赵敏尚且未知,又怎会不见踪影?难不成是遇上江湖人士来为难?又或是汝阳王府派了高手来将赵敏带走?
周芷若越想越怕,走到廊上,见清如居然还未睡下,大步走近,叫道:“师妹!我走之后,客栈里有何异象?”清如看她脸色煞白,微微一惊,问道:“并无异常啊,掌门师姊,你去明教怎样?”周芷若此时已无心诉说常遇春之事,只问:“那你怎还没睡?可见到赵敏?”
清如道:“我见师姊心情沉重,放心不下,今晚翻来覆去的,只睡不好,亥时时分忍不住起了身,在这廊上等候,赵姑娘是没见着,倒是碰上方公子出来。怎么,赵姑娘不见了?”
周芷若眼睛一亮,心想方珩是赵敏的护卫,欲寻赵敏,大可着落在他身上,忙道:“我今夜去明教军中前,还和敏敏说过话,怎知回来竟不见了人。那方珩……他可跟你说他去何处?”清如摇摇头,道:“方公子只说,他要出去一趟,我不好多问,见他独个人匆匆地下了楼,也不知是去何处。”
周芷若心中暗道:客栈并无异常,看来敏敏不是被人挟持,或是遇上敌手,那么——难道是她自己走的?思及此,不禁后背一凉,想起几个时辰前,赵敏伏在自己怀中之时,那含情脉脉的神情,还有她吻住自己时,眼中苦涩的泪光,一时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心想:难道她和我道别之际,已在盘算着不辞而别,只趁我去探常大哥时,她竟尔舍我而去?
如此一思,脸上颜色又白了几分,不能平定,大踏步朝楼下走去,清如在身后唤,她也如不闻。周芷若越走越快,到后来竟似奔走,径自奔到客栈门前,寻到拴马之处,但见那两匹汝阳王所赠的骏马,如今只余一匹黑色的,正孤零零打着响鼻。
这两匹马随她二人自定海一路出来,直至杜氏宅前,二人在农舍买衣乔装时,才寄养在农家之中。赵敏念及老父之恩情,不舍弃马,住在杜氏夫妇家时,曾出门寻机将马取回,托人养在此处的镇甸上,峨嵋派众人下榻此间后,便又让方珩去把马儿牵了来。原本两匹马一直拴在一处,如今只剩下一匹,周芷若一见之下,心中又是凉了半截,走过去黑马旁,却见马背上放着一个包裹。
她此时愈发笃定赵敏是自行离去,将包裹打开,见里头竟放着沉甸甸一堆金银玉器,压在那件赵敏亲手缝的青缎衣衫之上,周芷若捧起青衣细看,那衣襟处已然缝毕,想是在自己离去的数个时辰中,赵敏赶工完成,心头更惊,只想:她留这样多金玉也罢,却将这衣裳缝好了留下,显是跟我决绝之意!一个失魂,手中金玉并青衣掉在地上,眼前发黑,就要摔倒。
此时清如跟了下来,一把将她扶住,道:“师姊,怎么了?”周芷若只是脸色惨白,答不上来,蹲下去将衣裳裹着金玉拾起,却见衣服里跌出一封信件,她鼻息不由沉重,将衣裳和金银请清如拿了,抖着手捡起信来,那封皮上空空如也,待拆开,果然见到了赵敏的留书,上头字虽不多,但字字无不刺入周芷若之心——
周姊姊:
恍然端阳将近,犹记三年约否?昔时君与吾各谋其事,然惺惺之心不假,约言字字为真,吾自夸人定胜天,奈何今时今日,世事笑我,茫茫难自料,虽尚未三年,不意已然落定尘埃!默书之事,无言自辨,亦无需自辨,卿必知我心,共情深一往,不以怨憎而轻。然君愈无深怪,吾心愈愧,但觉实难自处,吾在一日,君一日不见展眉。且来日种种大祸未知,已累卿辜恩负义,实不堪再做君之在背芒刺,思虑重重,终忍痛而离。愿君勿忘无亏无欠之诺,安存天地,振兴师门,彼我共于明月之下,相思不灭,不必深哀,当有再会之期。料得天下太平、心结尽祛之日,必在三载以外,吾不可不愿赌服输——千金宝马,俱在此间,一别朝夕日夜,当殷殷祷祝,祈君前程花锦、江山河清海晏。
敏 字
周芷若读罢这信,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只是回荡着当日在海船之上,曾和赵敏立过的盟约来——
『周姊姊,我赌三年之内,你我之间,心灵相通,再无隔阂。若你赢了,我便赠你良驹宝马,千金美玉,助你浪迹天涯。』
这一时间,周芷若明白了赵敏对自己的深情重义,宁可与爱人生生分散,也不愿日日相对,令自己为难,非但如此,更相助自己去达成师门的大事,使二人之间再无心结,心中大是感动,一时又气恨自己,先前对她说了那一句重话,令她想到这许多念头,以致舍身为己,只想:她待我这样好,我索性什么都不顾啦,眼下寻到了她,只随她去便是!颤声道